第四十节
可不一般,他们叫画家。有备就问,画家什么也不干,就画画吗?取灯说,画家就是专画画的人。她挑出一张说:“这张画叫《最后的晚餐》,画这张画的人叫达·芬奇。他画的是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分别时的情形。有叛徒出卖了他,叛徒就在这十二个门徒当中。耶稣摊开手说,你们当中有人出卖了我。十二个门徒非常惊讶,相互打问着这坏人是谁?原来这个坏人叫犹大。”取灯让有备猜哪个人是犹大,有备就在十二个门徒中找,他找到了犹大。他指着一个人对取灯说:“就是他。”取灯说:“你猜对了。你看他手里攥着的是个钱袋,他收了人家的钱,出卖了耶稣。”
有备放下《最后的晚餐》又翻出一张,这一张上画着许多人,有天堂还有地狱,耶稣就站在空中,画家的名字很难念,叫米开朗基罗。这说的是耶稣遇难后又复活了,正对天下的恶人和善人进行着分辨和审判。你看善人都升入了天堂,恶人都下了地狱,地狱就是右下角这一部分。”有备说:“犹大准也在这个角上吧?”取灯说:“我没找过,你找找,也许能找到。”
有备找了一会儿犹大,没找准,就又拿出一张让取灯讲。取灯说:“这张叫《西斯廷圣母》,画家叫拉斐尔。画的是圣母马丽亚和圣子耶稣。为什么叫西斯廷圣母?就是因为他把这张画画在了西斯廷教堂的墙上。西斯廷是个地名。”
有备又让取灯讲了几张,对取灯说:“你说这都是人画出来的,怎么我照着画片画,画不成这样?”取灯说:“这可不容易,要不怎么他们叫画家呢。有一种学校就是专门教人画画的,学成了就是画家。你要是真想当画家,将来就送你去上这种学校。”有备说:“保定有没有这学校,我去保定上吧,跟着你去保定。”取灯说:“保定没有,听说北京有,南方也有。听你爷爷说,他在杭州的时候,见过那种学校。”
向文成在屋里说:“杭州有个国立艺专,咱爹还到学校干涉过人家画裸体画的事,孙传芳叫他去的。你说孙传芳管得也宽,几个武官哪知道文人的事,一时成了一个事件。上海闹,杭州也闹,刘海粟①表示抗议,举国上下闹得沸沸扬扬,杭州的报纸还指名道姓点了咱爹的名。”
取灯冲屋里说:“我看咱爹也太认真,孙传芳让他去,他也满可以不去。”
向文成说:“不行,他不敢不去。再说,他是浙江全省警务处长,哪儿有事都得管。”
取灯说:“人家是学校,和警务有什么关系。”
向文成说:“这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事。”
有备不知道那件事,只觉得他们说的裸体画新鲜,就问取灯:“取灯姑,什么叫裸……裸体画?”
取灯说:“现在不告诉你,反正是画里边的一种……”
向文成在屋里截取取灯的话对有备说:“裸体画离你尚远,先说离你近的吧。先背你那些金句吧。”
取灯就替有备回答向文成说:“他早就背过了。”
向文成在屋里大声说:“你背背我听听。”
有备嫌爹和姑姑不告诉他裸体画的事,很是不高兴。这会儿向文成又让他背金句,他就更不情愿。他不给向文成背,收起他的金句赌着气就走。有备上身穿一件白细布汗褂,下身穿一件紫花单裤。这种打扮像个笨花大人,其实有备的个子刚齐到取灯的肩膀,现在他十岁。大人似的有备把一摞金句揣进口袋,背着手只看树上的枣。他看见几个大串杆已经红了“眼圈儿”,便想起大人的一句话:七月十五红眼圈儿,八月十五挨枣杆儿。有备顶着七月的太阳看枣树,鼻尖上冒着汗。取灯看出了有备的心思,便也收拾起金句小声对他说:“有备,别闹气了,还是给你爹背上礼拜的金句吧。裸体画的事,终有一天我保证告诉你。”
有备还是不背金句,他时常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