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
评剧在解放前叫“蹦蹦儿”,蹦蹦儿这种出在京东只能唱《小老妈开嗙》《马寡妇开店》的只配在乡村野台子上演的小戏,后来虽然也小模小样地进了北平,演员也花枝招展地登报、照剧装像,但那种热闹也只能热闹在天桥。单说那演员名字就俗不可耐,自己却还不以为然:白牡丹、花石榴、绿芙蓉……解放后,蹦蹦儿虽改头换面变成了评剧,调门儿也有演变、发展,可那调门儿再演变还是蹦蹦儿,比上下句的秧歌调强点儿也有限。演个“小女婿”还合适,可让列宁上台唱“小女婿”的调儿,她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滋味。还有列宁那西服、领带,怎么让演员耍把?杨子荣有板儿带一耍半天,少剑波没板儿带耍大衣,那郭建光手里还有支盒子炮,列宁手中就有杆红蓝铅笔。但司猗纹就像总也不愿在达先生面前表白自己的身世一样,现在她也不愿向达先生表露她这份思想的真实——虽然在达先生看来,司猗纹对他早已是无话不谈,既交心又交思想。在响勺他们像是……是什么,达先生从来也没想准确过。在不便和司猗纹交换看法的情况下,他只好按照自己那总在变幻的看法看他和司猗纹之间。
“您说,这兴许是真的?”达先生发现司猗纹不说话,对此就改变了口气,他把刚才那偏重的肯定换成了现在这偏重的询问。好像他刚才的过于肯定是在司猗纹面前打了眼,没准儿司猗纹凭了她那广泛的知识涉猎,对此另有品评。达先生说完,用几分试探、几分谦卑的眼光看司猗纹。
没想到司猗纹给了达先生一个出其不意。
“对革命有益,什么戏不能编?”她说。
“那是。”达先生说,觉出本来自己肯定了的东西,为了察言观色又被自己做了否定,就生出些遗憾和懊悔。
“您说让列宁同志也唱?”既然司猗纹做了肯定,达先生就可以不客气地给司猗纹提问题了,名正言顺地提问,甚至是难题。
达先生的问题正是司猗纹在想在怀疑的。既然达先生说出了她心中的疑问,那么面对这棘手的问题司猗纹必做回答,谁让她说“对革命有益什么戏都能编”呢。她要是一张口就对达先生的话来个彻底否定呢,哪儿至于引出达先生这个棘手的发问。
那么她得做出正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