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曾大人途中救命 姚小姐绝处逢生
根本没有丝毫的改变,因为在太太眼里,桂姐始终是她的丫鬟。桂姐二十一岁的时候儿,曾文璞生了一场病,偏偏这时候儿他太太又患血亏胃痛,只好由桂姐伺候老爷,侍奉他睡,给他洗澡换衣裳。二十一岁大的桂姐觉得跟男人这么亲近太不好意思,因为这是将来侍奉自己的男人的事情。这个男女之间的界限是必须严守的。曾太太想了个办法,就是在丈夫病好之后,把桂姐收过去做个二房。这样,桂姐一直在丈夫病中伺候才方便,当然丈夫也愿意。曾文璞病好之后,备办筵席,请亲戚,大厅的供桌儿上高烧红烛,曾太太十分喜欢。
现在桂姐是曾太太的伴侣,主要帮手,又是丈夫的姨太太了。你看女人可扮演多少不同的角色呀!
妻子就像鲜花儿,花瓶儿可以提高花儿的高贵美丽,也可以因为花瓶儿而将高贵美丽一毁无余。由于环境优裕生活安稳无虑,又因为她极有教养,深知自己的身份地位,曾太太才有她的高贵尊严的感觉。她能读书写字,桂姐则不能,而且太太与婢妾中间的分别也是受地位人品决定的。太太可以穿裙子,为妾的只能穿裤子。桂姐聪明解事,决不敢僭越,存心抢曾太太的地位,或失去一丝一毫对太太应有的恭敬。原本是个丫鬟,现在心满意足,决不妄想变更什么身份了。
曾家的事一切规规矩矩,因为一切都正大光明。娶妾的麻烦并不在人,而是社会的看法;不是做丈夫的对此事的想法,而是他妻子对此事的想法,跟为妾者她自己的想法,而最重要的是社会对他们三方面的想法。
吃人家的饭不白吃,对人家有用处,就会觉得自己有身份,桂姐就觉得她在很多方面对曾家是很有用的。
桂姐也生过两个女儿,爱莲现在六岁,还有一个小的,才六个月。像做母亲做妻子一样,她也是又忙家事,又忙孩子。但和太太之间有这么一个差别:在吃饭时,她必须立着,伺候太太跟家里人吃饭,她的孩子则坐着吃饭。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因为在以前的官宦之家,姨太太不用说,即便是来自官宦之家的儿媳妇,也得遵守吃饭时伺候公婆的规矩;以崇孝道。不过这个规矩,对桂姐说,并不必太认真。有时别人吃完之后,她往往也就坐下吃。也有时候有别的仆人在一旁伺候,用不着她伺候,太太就让她坐下。于是她就拉过一条凳子来,侧身坐下,坐在女儿爱莲后头,忙着照顾孩子吃饭。她这样做,第一,表示她懂规矩;第二,照顾孩子;第三,表示自己并不贪吃。这时,太太总是说:“你自个儿得吃呀,吃完饭你还有事情做呢。”于是桂姐就吃一点儿东西,又照顾孩子喝汤,看他们要吃好才放心。等差不多全家都吃完之后,她才开始,吃盘子里剩下的东西。也许她早年当丫鬟要守这种规矩,老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女人都知道吃饭时自己克制,一则是保持高尚的态度,也或许是要保持身段儿苗条;并且孩子们吃饭时,做母亲的很少需要急着吃。中国有句谚语说:
“吃在儿腹,饱在娘心。”
桂姐从由船头通到大舱中间那仅仅两尺宽的走廊走过时,木兰一直瞅着她。船的结构是这样:船上只有一间,或两间是隔断的,进深大概是十尺,横宽有四、五尺,这样,与中舱隔开,门开向一边狭窄的走廊。桂姐一边走来一边高声喊道:“姚小姐已经来了吧?”
曾太太说:“来看她吧,来了半个钟头了。”
木兰注意到桂姐穿过走廊时,要稍微低点儿头。她走进大舱来,脸上充满关心与好奇的神情。
“这就是姚小姐呀?这孩子长得真漂亮。无怪乎老爷急疯了似的找你,简直三天三夜没睡觉。”
她走近来,把两只白胖的手放在木兰的肩膀儿上说:“你来了,现在住在我们家。要用什么东西,千万告诉我。”太太说:“孩子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木兰,她是钱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