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舌妇恃恩行无状 贫家女倾慕富家郎
活一口人也养得起,所费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一天一天过去,李姨妈越来越没有什么事可做,反倒越来越需要仆人去伺候她。她常常以为自己受欺负,以为别人对她没有敬意,为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就埋怨仆人。曾太太只好说是仆人的不是,不然的话,李姨妈就闹脾气,说曾家现在用不着她了。老太太偏袒着她,因为要表示富有的士大夫之家对仆婢的宽厚,也护着她护惯了。在垂暮之年,老太太有她也好有个说话的人。李姨妈太爱说太平军之乱和她父亲当年的功勋,说个没完,后来孩子们把太平军和那些虎狼之将的故事,听都听烦了。
在曼娘的父亲去世之时,曾老太太决定把曼娘和她长孙的订婚郑重其事的办一下。她把平亚自北京召回泰安,因为按照她老人家的计划,订婚礼要很隆重,平亚回来一趟,订婚礼就接在曼娘父亲的葬礼之后举行,平亚同时也参加曼娘父亲的丧礼。
那年春天,平亚的教育程序完全弄乱了,因为中国的教育制度正在改变。义和团之失败,也就是极保守派之失败,同时也是开明的王公大臣当政之开端。满汉通婚的禁令解除了,缠足的风俗禁止了,废科举,开学校,设大中小各级学校。经过考试及格的毕业生给予贡生、举人、进士的学术头衔。所研习的学科也改变了,文官考试时的八股文改成了时事政治论文。各处纷纷开办学校,学校讲授些什么课程,正在意见分歧,莫衷一是。曾文璞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让儿子学习什么学科以便将来进入仕途。所以暂时让儿子先回山东,他母亲与他同行。
曾家老太太认为在葬礼之前让曼娘母女在曾家守丧七七四十九天,最为方便。所以在此四十九天一开始曼娘和她母亲就搬入了曾家。老太太吩咐把东院儿拨给孙家母女住,也供暂时停灵之用。在停灵的大厅之前挂着两个大油纸灯笼,上面各有一个大黑字“孙”,上面两张白纸条儿交叉贴上,挡住了字的一部分,用以表示这是孙宅的丧事,并且是在孙宅举行的意思。老太太指派几个男仆和几个女仆来帮忙,这样使母女二人办起事来便很容易了。这个丧礼,地方上人都知道是曾家的外亲,地方官及士绅都来吊祭。老太太让人在院子里设下祭坛,请和尚念经,超度亡魂。
在“双七”这些日子,曼娘始终穿一身白孝服,夜里她和母亲在灵堂帐幕后面夺灵。最初,在黑夜里,黑帐幕,棺材,那些蜡烛,她看来心中怕得颤抖,紧紧缩在母亲身旁。在白天,她们得照顾和尚的饭食,亲友的仆人送礼来时要赏脚力钱,以及其他一切一切的事情,所以她真是累得精疲力尽。可是她心里实在悲伤,四十九天整个丧礼的气氛,使她对父亲的死亡感觉得倍加深切。
曾老太太,经平亚的母亲同意之后,做了一件不同流俗的事情。那时平亚顶多是个未婚夫,曼娘认真说,还不算过门。但是老太太一心要使这个内侄的丧礼之中有“女婿”参加。在“开吊”的那一天,许多客人来吊祭,一定得有一个男人接待客人。最要紧的是客人在灵前行礼的时候,棺材旁边儿要有人还礼。夜里,平亚看见母女二个已经十分疲劳,他提说他要代替守灵。
曼娘自然是千恩万谢。有表亲家帮忙,丧事可以办得风光体面,真是存亡均感。再一个感激的理由是出丧之时,平亚要身穿女婿的孝,并且他已经代替她母女守灵,分担了母女的沉痛不少。她再感激的理由是父亲去世之后,寡母孤女,茕茕无依,家里添了个男人,心中极感安慰。再一件令她感激的理由,是遵照祖母的意思,平亚不再叫她母亲“舅母”,而改叫“妈妈”了。这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因为已经正式结过婚的女婿,这样叫起来还感觉不自然呢。还有再让她感谢的,是平亚为人正派大方、年轻、英俊、斯文。所以这两个人,男十八、女十六,都穿着白孝服,在“七七”居丧期间,每逢在早晨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