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平亚染疾良医束手 曼娘探病曾府栖身
这样,这位太太和这位姑娘,就达到了一项默契。
那时,桂姐的丫鬟香薇已经在门帘外站了半天,不敢进去。等曾太太抬头看,看见珠帘外面她的影子,向她叫:“是不是香薇?进来。你要干什么?”曼娘很难为情,身子转过去,低着头,一声不响。
香薇回答说:“妈派我来问孙太太现在吃面呢?还是等一等?现在要,立刻就端来。”
孙太太说:“我们还不饿。”这时她已经随着曾太太到这间屋里来了。
曾太太又问曼娘的母亲,但是曼娘的母亲说心情不好,这时候儿不想吃东西。曾太太向丫鬟说:“回去说,现在还不要。一个钟头以后,她们歇一会儿再端来。”然后又转向孙太太说:“你们刚来,我不应当把心烦的事打扰你们,我该走了。”
孙太太说等她一洗完脸,换了衣裳,把头上的黑结子拿下来,立刻去看平亚。至于她的孝服,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两年已过,第三年孝是穿黑的。半个钟头以后,会有个丫鬟过来带她去。
曾太太说:“您应当劝劝曼儿,叫她镇静一下儿。”曼儿这样亲密的称呼,她不知不觉,连事前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她又说:“她应当好好儿歇一歇。今天晚上她去看平儿的时候儿,您给她稍微打扮打扮。那样平儿看见更高兴。”
香薇要陪着曾太太回去。曾太太住的房子并不太远,但是顺着墙有走廊,设计的时候儿是要尽量建造成迷宫的样子,蜿蜒曲折,高低起伏之处甚多,闲来无事之时,徘徊漫步固然很好,有事时要急忙走过,就嫌不方便。主仆二人一同到桂姐的屋里。曾先生正在里间儿小睡,桂姐走出来告诉曾太太平亚的病情。她说:“他醒来之后,就没再睡,一再问曼娘为什么还不来。”
曾太太说:“我从来没见过一对年轻男女相亲相爱如此之深。曼娘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了。”
桂姐问:“您提到冲喜的事了吗?”
“她俩刚来,我还不能说,不知道她妈愿不愿意。”桂姐说:“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俩的命已经连结起来,密不可分了。有谁能解得开老天爷红线牵定的姻缘呢?我去跟曼娘说;她若愿意,她妈就不会反对。自从我去年回山东,一直跟曼娘很要好,她的心事会告诉我的。女孩子家提到婚事,当然会害羞的。”
曾太太说:“这倒是个好主意。等一下儿她妈来看平亚。
那时候儿你可以一个人儿去跟曼娘说。”
曾太太于是进去看平亚,要在那儿等着曼娘的母亲来。她由桂姐房里出来,碰见儿子经亚和荪亚,刚刚下学,都很兴奋,要去看表姐,但是母亲告诉他们说曼娘正在歇息,要等她叫,他俩再去。
在屋里,香薇向桂姐说她看见的情形,吃吃的傻笑。她说“我看见婆婆跟儿媳妇儿俩人,哭成了一团儿。”
桂姐很关心,问她:“曼娘哭得很厉害吗?”
香薇说:“我怎么能看得见她。我一进去,她就背过脸去。”
自从来到北京,现在是第一次曼娘和她母亲俩人在一块儿。在一种剧烈的哀愁之下,曼娘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个地方儿,那么清静,叫人觉得宾至如归,那么舒服,又那么熟悉。一个大金鱼缸,直径有四尺,里面养着金鱼,立在庭院里。看见丫鬟打扮得那么美,她都会觉得局促不安;门房儿都比当年她父亲穿得好。
大床是雕花儿的黑硬木做的,四根支帐幔的床柱儿上有黑棕两色的花纹,帐子是淡绿的罗纱,镀金的帐钩儿样子很精巧。床顶由三部分构成,在丝绸上有三个颜色的画。中间是荷叶荷花鸳鸯戏水;右边是几只燕子在富丽娇艳的牡丹花上飞翔,左边是杜鹃鸣春。她闻到一种异香,从帐子里的前面两个床柱儿上挂着的香囊里发出来,里面装有麝香。她坐在床上,看见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