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离香港体仁回北京 隐陋巷银屏迎故主
,现在你就满足了。”莫愁不由得想起《孟子》上说“饿其体肤”眼睛就看了看她哥哥。看他那瘦削的脸,的确是像个挨饿的。
父亲说:“把他关在我的书房里,饿他一天,谁也不许给他送东西吃。”
体仁又想反抗,又害怕。冯舅爷这时提高声音,用谈生意那种郑重其事的态度说:“大哥呀,您让我说几句话。我这个外甥当然是锗了,您说是不是?但是生米已煮成了饭,再算那老帐也没有用。您说是不是?当然,到英国去,自然不用提了,也应该学学做生意,您说是不是?您若是认为可以,那就叫他到铺子里去,去学做生意,再帮着写帐。”
珊瑚也站起来说:“爸爸,饭都放凉了。您应该吃点儿什么。这件事慢慢再商量吧。”
姚先生说:“我不饿,我吃东西干什么?明天把他关起来。”
说完,走了出去。
孩子们现在开始吃饭,几位太太则匆匆忙忙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光就算了。这顿饭吃得沉闷得可怕。
莫愁说:“哥哥,现在你应当改过自新。你胡闹得也太厉害。至少,表面儿上你总要像个样子,应当讨父母个欢心。父母上了岁数儿,不应当再叫他们操心。毕竟你是儿子,这个家是你的。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一定要有脸面见人。你若听舅爷的话,安定下来学做生意,我们姐妹也脸上有光彩。不然,怎么是个了局呀?”
体仁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你老是这一套。”
木兰说:“你若老是这个样子,我们当然也老说这一套话。”
现在珊瑚教锦儿去把米饭、汤,和几个菜热一热,给父亲端去吃。热好之后,珊瑚出主意,一则表示自己改过向善,二则也表示一点儿尽孝之道,叫体仁把饭菜给父亲送去。但是体仁怒容满面。最后,由木兰和阿非送去,大人知道孩子会给父亲消消气的。莫愁和她哥哥去从后窗子往里面偷看。看见父亲正在抽着香烟看报,木兰叫阿非端着大调盘,自己在后跟着。
老人家抬头一看,深感到意外,看见是女儿和小儿子,心里有点儿感动。
父亲问:“你要不要做个孝顺儿子?”
小阿非说:“我要。”
“那么,不要像你哥哥那个样子。他不做的,你要做。他做的,你别做。”
木兰说:“我会照顾他的。”
木兰看见父亲的胡子上有一块血,她叫阿非去拿一条热毛巾来擦下去。
木兰说:“明天您真要把哥哥关起来吗?”
“不错。对他没有害处,也给他一个教训。他应当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儿才好。”
第二天,体仁锁在父亲的书房里,钥匙由父亲自己带在身上。可是下午父亲不在的时候儿,母亲去隔着隔扇跟儿子说话,设法抽下一块板子,从缝儿里递进几个热包子,就赶紧走开,告诉他不要留下什么渣滓痕迹,免得父亲看出来。
冯舅爷是个道地的生意人,他在姚府上的地位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而且地位稳固,永不动摇,因为他是姚太太的哥哥,而且是姚家那个大生意实际上的负责人。他长的骨头外露,方脸盘儿,像他妹妹,总是戴着红纥繨儿的帽盔儿,拿着一尺长的旱烟袋,烟嘴是玉石做的。他说话完全是一般商人的样子,语句中间点缀着许多“啊”“好”,声调由低至高有好多变化,完全看需要而定。在买进货物商议价钱的时候儿,他把声音提高若干不同的强度,以表示自己坚决或是拒绝对方;在结束生意的时候儿,会把声音降低而温和,令人衷心感觉到他的热诚亲切;在他准备让步,在最后一刹那,会突然用一个表示朋友义气的姿势,好像是他慷慨大方,示人以恩惠,在这样让步之前,他会做出坚持主张,无法通融的样子。他知道怎么样褒贬存心要买的货,也知道怎么样赞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