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离香港体仁回北京 隐陋巷银屏迎故主
他多么痴情,就这样打动体仁的心,而她从旁设法,叫体仁一定见到银屏才走。所以那天银屏听到狗叫,就在里头把门闩上,脱下褂子,跳上床去,然后又跳下来化妆。
体仁皱着眉看着,华太太微笑着说:“这是你们小两口儿之间的别扭。您向她告个罪儿,因为她等您等了四整天,您都没有来。”
体仁说:“这样可冤枉人哪。”他又叫:“银屏,你听我说。我前天才回来。我爸爸把我锁了起来,我没法子出来。我把经过的情形可以都告诉你。”银屏听见这话,心里软了。她起身把门闩抽下,开门让体仁进去。门将要开时,体仁听见银屏在里头吃吃的笑,看见门一开,体仁就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狗也随着跟进去。
华太太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说着走回屋去。体仁看过,所以像贾宝玉一样,把银屏嘴唇上的口红舐着吃下去了。
银屏笑着把他推开说:“慢着,慢着。”她叫用人来沏茶,把体仁领进里间儿去。
体仁看见银屏变了。他看见银屏穿着白小袄儿,红缎子坎肩儿,坎肩上有一行密密札札的扣子,绿绸子裤子,绣花儿缎子鞋。两只手又白又软,戴着一对玉耳环,眉毛是仔细修好的,就和房东华太太的眉毛一样。耳朵两旁各有一绺儿头发,大约一寸长,剪得很整齐。
她说:“关上门。天冷。”
体仁看见床上她的被子还没叠好,问她说:“你刚才睡觉了?”
“是啊,我病了。差点儿等你等死我。”
银屏拿起棉袄来穿上,但是体仁看见屋里炉子小,不够暖和,就说:“你还上床吧,不然会着凉。”
于是银屏上床去坐着,用被子围着,但是雪白的两条玉臂和扣子紧密的红坎肩儿还露在外头。体仁坐在床沿儿上,一边儿欣赏银屏的美,一边儿告诉她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老妈子端进茶来,银屏告诉她在炉子里再添点儿煤球儿。
老妈子走后,银屏叫体仁去把门闩上。
体仁问:“在这儿住没有什么问题吧?”
银屏说:“毫无问题。谁也不会来把咱们怎么样。”体仁很高兴,很得意。他说:“咱们在这儿很自由,不像在家那样麻烦。”
银屏说:“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体仁说:“漂亮极了。”
银屏指着卧在床旁边儿的狗说:“我一直照顾它,喂它,就跟你在家时候儿一样。你剪下来的辫子我还留着呢。我这回算露了两手儿给他们看看,我若不冒险逃出来,他们早把我嫁给别的男人了。”
体仁说:“我也是说了话算话。我若不在往英国的路上中途折回来,咱俩就棒打鸳鸯两处飞了。”
银屏说:“我真感激你。”说着把体仁拉近她,吻了他一下儿。体仁躺在她的怀里,银屏抚摸着他的脸说:“为什么你这么好,而你妈那么心狠呢?在你们家我简直还不如一只狗。你走了之后,她每次开口都骂我‘小婊子’。我一看,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我又不能当面说她许下你的话说了又不算。我不知道有多少晚上哭着睡着的。我想等你回来已经太晚。青霞给我说媒,打算马马虎虎像一堆垃圾把我扔出去就算了,她们以为我不知道。全家都把这个秘密瞒着我。我为拖延时间,向他们要我伯母的一封信,因为我不相信他们。后来我伯母的信寄到了,我想我非逃走不可,不然一定掉进他们的圈套儿,就要蒙着眼睛嫁出去。我甚至不相信我伯母那封信是真的,因为按时间信来不了那么快。”
体仁问:“什么?到底是你伯母的信,还是你伯父的信?”
“他们拿一封信给我看,说是我伯母寄来的。我也不认字,除去假装相信他的话还能怎么样?我还留着那封信。打开那包袱我拿给你看。”
体仁把床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