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定能想出办法来,一定有博雅的消息。”
“去年十二月以后,他就没有写信给我,已经快三个月了。”
他停下脚步,眼光搜索地看她,然后说:“小孩一定要生下来,一定要有父姓,有一个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
“丹妮——如果博雅没有回音,你不反对孩子跟我姓——姓彭?”
最后他的声音有些抖。她盯着他,仿佛被一个太伟大、太难了解的新思想吓倒了。
“你是向我提出这一个建议——牺牲你自己?”
“丹妮,也许我不该说……我只是给孩子一个父姓:我不敢要你爱我。”
“你是说要娶我——不让我蒙羞?”
“不,我太老了,配不上你,但是我还没有老得——不能欣赏你,重视你——我无权说这种话——”
他停下来。他看出她脸上有矛盾的情绪,感激、佩服以及藏不住的窘态。
“你得明白,”他说,“我们必须等博雅,你爱他,这是他的孩子,但是万一他不来,万一他改变了主意……”她慢慢抬头看他,点了点头。他抓住她的小手。
“那你愿意啰?”
“是的,我愿意。”
他捏捏她的小手,她知道这对他不只是牺牲而已。
他猛然抽回手,走出房间。
博雅心里知道,丹妮临走前在电话里说了那一番话,可见她定全误会了。
“我是你的姘妇,现在我不再当姘妇了,不侍候你,也不侍候任何人……跟香云去玩吧。她需要你。”他以为是她叫他猪,不过他倒不生气:这只表示她多么绝望,多么爱他。
“我不能怪她。”他自言自语地说。
他对她的爱情充满自信,就把这一次的误会告诉叔叔阿非说:“她叫我猪呢。”边说边笑出来。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杳无音讯,南京又沦陷了,他开始陷入沮丧中,个人的问题加深了国难的感触。国都沦陷,他并不惊奇,但是最后几天的抵抗太激烈了。南京陷落前三天,上游七十里的芜湖先失守,南岸中国军队的退路被截断,留下来捍卫南京的十万大军被困在长江江湾的三角地带,以南京为顶点,北有大江,南有追兵。
保卫国都的任务都落在唐生智将军手中,他不顾白崇禧将军的劝告,自愿担当此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自从苏州的中国战线垮了以后,中国的撤军全然失败。守军包括三股不同的兵力,广西军、广东军和四川军,还有一些留在中央的机动部队。无干线的指挥,个人的英雄行动根本无用武之地。在首都东侧防守一座山头的一营广东军被敌火团团围住,战至最后一卒。山头整个着火,这一营士兵其实是被活活烧死的。其他各军退到城内,占领巷战的据点,却发现唐将军走了,没有留下防守的命令。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广西军仍维持一个整体,向西撤退;有些士兵抛下武器和制服,到国际安全区去避难,或者乘渡船、小船和其他能漂的工具,随平民渡江。河上没有组织化的运输系统,但是就算有系统,十万逃生者在岸上等几百艘小船载运渡河,也照样会弄乱的。下关附近的城门挤满卡车、破车,男男女女腐臭的尸体愈堆愈高,交通都为之堵塞了,渡河成功的人都归功他们的运气。
博雅思考南京大乱的消息,觉得中国最具考验的时刻已经到来。三四万军人在上海战场上捐躯,其中包括好几师中央军。各省派来抵抗洪流的军队根本难担大任。十二个日本兵在一个雨夜里披雨衣乔装成平民,只敲敲城门,卫兵就放进去了,那些卫兵来自西北,纪律很差,苏州附近的战线就这样轻易垮了。这种军队根本不可能御敌。战线像接口最弱的铁链,一拉就断了。
日本人在国际间的胜利游行激怒了博雅,也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