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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的老母亲。他十六岁那年,我就失去了他。满洲王朝垮台的时候,革命军把他带走了。”

    “他多大年纪?”

    “现在一定四十多岁啰。也许已当了父亲。也许死了,否则他会回来看他娘才对。我为他攒了这些钱,一文一文,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积下来的,一心等他回来。如果他来,就把剩下的钱给他,把我的母爱转给他,说我替他留下几件衣服——在北平的姚家小姐那儿——已经好几年了。”

    “北平哪一个姚家?”丹妮突然感兴趣地说。

    “他们住在亲王园,当时我替那家的三小姐做事。”

    “那是多久的事了?”

    “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她说着,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彭一年前还看到陈三,也听博雅谈起过这个失子的著名故事。他母亲一直在姚家帮佣,他听说这个女人晚上辛辛苦苦为儿子缝衣裳,打算有一天找到他时给他穿,她每个月请假一次,手上拿着新衣,在北京街上流荡,拦住年轻人和士兵,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儿子,结果总是失望地回来。有一天城里满是士兵,她确信儿子回来了,就向女主人请假,此后就失踪了,后来陈三回来,娶了莫愁夫君孔立夫的妹妹。

    但是老彭不知道这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们参加山西的游击队了,他低声告诉丹妮。

    “我们得拍一份电报给博雅。”丹妮说,“不过要先告诉她,可以使她有活下去的信心。”

    老彭转向老太太说:“我们认识北平的姚家。老奶奶,你绝对不能死。”但是老太太听不清楚。

    “你儿子回来了,而且已成了亲。”丹妮在她耳边大声说着。“彭老爷在姚家见过他。”

    老太太伸出摇晃的手,抓住丹妮。

    “你说我儿子回来了?他还活着?他在哪里?”她惊奇地叫道。

    “他还活着,”老彭说,“我们会替你去找他。”

    老太太突然哭起来,不过哭声很微弱。脑袋和身子比平常晃得更厉害。

    “他在哪里?你看到他啦?”她现在揉揉眼睛说。

    “他很好,又高又壮,”老彭说,“他在北方。我们会叫他来看你。战争使你们母子分开,战争也会使你们团圆。我认识姚家,你儿子和他们成了亲戚。他娶了孔家的女儿。”

    老太太把手附在耳朵上,眼睛盯着老彭,用心听懂他的话,然后她想起往事,就说:“你是说他娶了孔先生的妹妹?她是好孩子,我也侍候过她。我们到哪里找我儿子呢?把我的钱寄给他。叫他带我儿媳妇来,看他母亲最后一面。让我看看他的脸,听听他的声音,我就是死也甘心。”她微笑着摇摇头,喘喘气又笑起来。

    “现在还要我去买棺材吗?”

    “要,先买棺材。我要等我儿子来才死。”

    老彭到汉口拍电报给博雅,还买了一个上好的枫木棺材。

    第二天棺材运到,陈妈亲自到前厅来看。她摸着坚硬的枫木表层,脸上充满骄傲的光芒。女人小孩都看着她,她笑着对大家说:“这是上好的硬木,可以容纳我这身老骨头。”她叫人搬到她房里,常常看看、摸摸它,觉得很快乐。

    老彭说他要留下来等博雅的回音,但是他在汉口那几天,病童苹苹已经搬到他房里。他睡在内屋,丹妮要经过那儿才能去看这位小病人。那天早上他看到丹妮拿几朵山茶花进来,插在苹苹窗前桌上的瓶里。

    午餐后,丹妮来看这位小病人。她的床靠近窗边,外面的叶丛反射阳光,使房间显得很亮。小女孩躺在床上,眼睛乌黑,脸蛋凹陷发红。她被棺材吓慌了,因为她看见它由前厅抬进来。

    苹苹的小弟正在陪她。小女孩在床上教他算术乘法表。

    偶尔苹苹会停下来,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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