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
太空去了,”她轻声说。
隔了半晌,我问:“你没有阻止他去?”
“哪里阻止得了?”
“他去之前对你说什么?”
“他说,妈,你放心好了。反正如果出问题,你看电视马上就知道。”我又看到那带着无限爱心和勇气的无奈的微笑。
这时有个四十几岁、肥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男人站在包厢门口。他的衬衫钮扣只扣一个,裤子的拉链掉下一半。“妈妈。”
那个老太太立刻转过头来,双眼对他上下一扫,指着她身边的空位厉声说:“来这里坐!”老太太双眼盯着他,看他来不来。我们都吓了一跳。
那男人蹒跚地走进来坐在老太太身边。她鸟爪般的手在皮包里寻找,掏出一把梳子,那男人一看见,就低下头来,让老太太梳他花白的头发,她扣好他的衬衫,把裤子拉链拉好,给他一粒糖吃,那男人便靠着老太太身子,安详地向窗外凝视。下过雨,窗外一片迷蒙,好似混沌世界。
那男人轻声唱起童歌:
杰克哥哥,杰克哥哥,
你还睡觉吗?你还睡觉吗?
教堂的晨钟响了,
教堂的晨钟响了,
叮当叮,叮当叮。
老太太干枯的手臂伸过来,搭在他宽厚的肩膀,好像她身上原来长的肉,都移到他身上去了。他再唱一遍这首歌时,她也轻声唱和:
教堂里的晨钟响了,
叮当叮,叮当叮。
我们三个母亲彼此望望,眼睛都红了。子女长大了,不能希望他们永远都留在身边。他们有幸各有自己的前途,要远游到哪里,都得甘心让他们走。
过几天,我在报上看到消息,哥伦比亚航天飞机安全回到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