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草深的地方坐下来，压倒了一片草。

    躺下来，又压倒了一片草。

    他们就在那草地里做了男女的事。

    做事时像是疯了样。我叔像疯了。玲玲也疯了。彼此都疯着。忘了病，和没病一模样。日光从他们身后照过来，我叔看见玲玲身上的疮痘充了血，亮得像红的玛瑙般。腰上、背上都有那疮痘，像城市里路边上的奶子灯。到了激动时，她的脸上放着光，那枯黑成了血红的亮，在日光下玻璃般地反照着。那时候，叔就发现她不光是年轻，还漂亮，大眼睛，眼珠水汪汪地黑；直鼻梁，直挺挺的见楞有角的筷子般。她躺在避着风的草地间，枯草间，原先人是枯着的，可转眼人就水灵了。汪汪的水。身上虽有着疮痘儿，可因着疮痘那比衬，反显出了她身上的嫩。身上的白，像白云从天上落下样。叔就对她疯。她就迎着叔的疯，像芽草在平原上迎着春天的暖。

    疯过了，有了汗，也都有了泪。平躺着，并了肩，望着天空的日光眯着眼。

    我叔说:quot;你是我媳妇就好了。quot;

    玲玲说:quot;我猜我活不过今年了。quot;

    我叔说:quot;你就是活不过一个月，你要愿嫁我都敢娶你。quot;

    玲玲说:quot;嫂子婷婷呢?quot;

    我叔说:quot;管她呢。quot;

    玲玲便从草地折身坐起来，想了一会说:quot;算了吧，你我都是快死的人。quot;

    我叔也坐着想一会，也觉得犯不上，就彼此站起来，望望那一片压倒的草，都笑了。

    淡淡的笑，抿嘴笑着往学校里走。

    爷正在收拾着年前大家常集中的大教室，用抹布擦着谁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的猪狗和王八，还在那猪、狗、王八边上写着的名。擦着时，看见我叔站在门口上笑，爷就问:

    quot;你写的?quot;

    我叔说:quot;大伙都又想回到学校来住了。quot;

    我爷说:quot;该让孩娃们来学校写写作业啦。quot;

    叔就问:quot;大人快死了，孩娃们上学有啥用?quot;

    爷便说:quot;大人死了孩娃也得活着呀。quot;

    quot;大人都死了，谁养活孩娃们?quot;玲玲望着我爷的脸，忽然觉得爷的脸的亲，和她没见过的公爹样。她的公爹早死了。她嫁到丁庄时，只在家里正堂桌上见着公爹的照片儿，清瘦里有着留恋人世的心。现在她就把我爷当成公爹了，问着话，望着我爷的脸，说:quot;伯——你想想，大人们能多活一天，孩娃们不是就少当一天孤儿，少受一天的罪?quot;

    爷便把手里的抹布挂到黑板架的钉子上，拍着手上的粉笔灰:quot;那就让病人都来吧。quot;

    玲玲便和我叔又回庄里通知让大伙还到学校住着的事。出了学校门，他们就又拉了手。到那一片枯旺的草地间，彼此望一下，没说话，就那么望一眼，就又手拉手去那旺草中央了。

    坐下了。

    躺下了。

    日光从正顶悬着照在她们赤裸的身子上。

    要往学校里住，首先得把病人的粮食收上来。老标准，每人每月多少面，多少的玉蜀黍粉儿或大米。就在庄子中央收粮食，把缴上来的面装一个袋，米装一个袋，大豆小豆混装一个袋。跃进是会计，他在过着秤，多退少补着，让人把粗粮、细粮分开倒进公家的袋子里。赵秀芹管烧饭，不用缴粮食，她等粮食收缴毕了时，把集中起来的面袋、米袋满了扎口儿。扎口儿，她就发现了那装满了面的袋里塞了几块砖。一块砖足有五斤重，四块砖就是二十斤。又去另一个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