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凛凛地从村口潮进村里,到了蓝家胡同的正中皂角树下打住了。司马蓝走着时候,他们十余二十的精壮小伙,如旗杆一样跟在他的身后。司马蓝立下时候,他们皆都站立左右,等待着司马蓝的一声召唤。
“敲钟吧。”司马蓝说。
在老皂角树下,司马蓝横了一眼左右的青壮小伙,温吞吞地说了这一句,那拿砖的小伙便站在一块吃饭石上,“当!当!当!”地敲响了系在树杈上的牛车轮子钟。许多年月这铁钟都已锈在那儿,红斑斑如一辆将落的日头,今儿突然一敲,那红绣便泥皮样从钟上落下,脆脆亮亮的声响,抖落了那红绣,一声追着一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村人们正要吃饭,有的已经把碗端在手里,这时候猛然响起的钟声,震得大碗在手里一晃,汤饭差一点溅出来。
“干啥儿哩?”有人在村的那头唤。
司马蓝不语,自有青壮的小伙对着胡同回话:“开会啦,三姓村今儿开会啦。我们都是民兵啦,谁家要敢不来人开会,别怪我们六亲不认啊。”
村人就都从各家门户出来了,叽喳的寻问如雨点一样落在胡同里,及至到了老树下,看见司马蓝的双手绞在胸前,脸上厚了一层青紫,眼珠忽然变得又暴又凸,绿盈盈如两枚青果,就都哑着不言不语。端了碗的人不再吃饭,空手的人微微怔着,女人们躲到男人们的身后,把奶头儿塞进怀里想哭的孩娃的嘴。日光火火辣辣一片,树荫里是凉惨惨的寒气。司马蓝转身看了一下或站或坐的黑鸦鸦的村人们,扭头问身边的大豹说:
“还有谁家没到?”
“四十姨和鹿叔。”
“都叫来,谁不来砸了谁家的吃饭锅。”
司马虎差大豹、二豹去叫了司马鹿,杜水和杜长杠去叫了蓝四十。这样村人就算家家有主了。蓝四十立在人群外,静静的脸上泛着红的光色,头发又黑又亮地挂在她的额头上。她看着司马蓝,可司马蓝瞟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开,搁在了他弟司马鹿的脸上。人群默静,唯司马鹿坐在石头上,背对着人群,端一碗汤饭吃得汩汩潺潺。这时候司马蓝朝司马鹿那儿盯一眼,有三个小伙上去把他的碗夺将下来,搁到了一块石头上。司马鹿站起来想要说啥儿,可撞上哥哥司马蓝的目光时,他又软塌塌地坐下了。有条狗在司马蓝的腿边上转,他莫名地朝那狗身上踢了一脚,那狗尖叫一声,村人们的脚下就落满了白惨惨的惊恐了。司马蓝踩着地上的一层惊恐,看一眼逃出人群的狗,车转身子,一步跨上钟下的一块二尺见方的石头上,扯着嗓子说:“大后天就开挖灵隐渠了,不想出工的站出来,自己上吊死在皂角树上也行,让捆在树上吊打也行,有谁不想去挖渠?”他在敲钟石上唤问着,让目光从人群的脸上呼刺刺地风样刮过去,那些晚一辈的青壮小伙便都灵犀地立在他身后,林一样竖下一片,握着柳杨棒,望着村落的男女。人群被司马蓝的绿色目光和他身后的木棒惊住了,呼吸都戛然而止。他说谁不想活过四十就站出来说,这一次拉到后山梁上,渠不挖通,有哪个男人外出生意不出工,我让大豹、二豹们打断他的腿,有哪家女人不按时把粮食送到工地上,我把她家的责任田充公奖给在工地出力的人白白种三年。说着,他把身子旋过来,指着一个村人问:
“你——还去镇上做生意不去啦?”
“不去啦。修渠了我就不去啦。”
“你——架子车还让用不用?”
“让。我敢不让吗?”
“你——种的菜是卖哩是送到工地上?”
“连菜叶都挑到工地上。”
“你——还装病让你男人回村吗?”
“只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呢?”
“你——家里的存钱让不让修渠买水泥?”
“就是不还了也让呀,修渠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