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腿皮和树皮一样,割了旧的还能长出新的呀。”
就开始切皮了。把他下肢捆在手术台上,在整条腿上擦了药水,又擦了药水,还擦了药水。然后把那四块布上的树叶图案依样剪下,在他大腿后侧一块一块比着用笔描下来,绕着腿上的图案打了一圈麻药针,稍后十余分钟,大夫用一根针在他腿上扎一下,说疼吗?司马蓝说像是蚂蚁夹。大夫又换了一个地方扎着,问疼吗?他说还是像蚂蚁夹。就说开始吧,他便听到寒白亮亮刀剪碰撞的金属声,冰凉凉地在屋里回响着。那个精瘦的护士坐在他面前,什么事也不干,一门心思和他谈天说地,问他家里几口人,几间房,说现在地都分了,包产到户了,粮食收成到底和以前比着咋样儿,还问他你们村里地没分,牛没分,农民没有意见吗?实在没啥说了,他就和司马蓝说笑话,说人家说你们耙耧山里男人娶不起媳妇了,就弟兄几个合着娶一个。说有一家有四个弟兄娶了一个媳妇,娶以前说好四个轮流每人和媳妇睡一夜,可结婚那天,都要争着睡第一夜。因为第一夜媳妇是处女,老大说我是老大,应该先由我;老二说送彩礼那天,我花的钱多,第一夜应该由我;老三说媳妇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本来我俩是天生一对,第一夜当然先由我。轮到老四,老四说第一夜咋样说也该先由我,相对象是我老四相的,人家姑娘是看上了我老四才同意嫁给咱们兄弟的。说到最后,争执不下,说让爹评评理。四个人找了爹去,爹听了四个孩娃的争执,说你们谁也不用争了,你们都是孝子,第一夜她跟我睡就行了。精瘦护士的笑话说得连手术台边的大夫都笑了。他问司马蓝,你们村有没这样的事吧?司马蓝说,我们村连傻子呆子都能娶到媳妇哩。就在这说话之间,司马蓝感到他后大腿上割下的一块皮被揭了起来,好像是先用刀子在腿上割了一个口,再用镊子把那口上的腿皮夹起来,然后那刀子顺着皮下就吱吱啦啦地割着进去。切皮房里除了精瘦护士的说话声,安静得能听到别的大夫们的呼吸如穿堂风一样响亮而又压抑着。司马蓝知道刀子割皮时是都要把呼吸压着的,因为怕一割歪进了肉里去,或割到皮外在皮上留下一个洞。他趴在手术台上,望着地上擦得洁洁净净的水泥地板上的一条黑色裂缝,弯弯曲曲从精瘦护士的椅下伸到手术台下了,细微处如发丝一样舒展着。他想那个割他腿皮的大夫技术是何等的高明啊,既不让他觉得疼,又不割进腿里去,还不把那皮子割出一个洞。他想起了有一次他剥兔子皮,想用兔皮冬天做耳暖,把死兔吊在枣树上,两个人扯着兔子腿,还把兔皮割了两个洞,带下一层肉。他想扭头望望大夫是如何从他腿上割下薄布样一层皮,可他刚把头动一动,瘦护士马上又把他的头扭了过来。
“别动。”护士说“动就不好了。”
他问:“割下一块没?”
说:“都割三块了,剩下最后一块啦。”
他吃了一惊,“这么快呀。”
你运气好,瘦护士说,赶上你是给镇长补皮哩,镇长和我们院长关系好,今儿是院长亲自在你身上切皮哩。司马蓝就稍稍偏了头,看见院长身穿了一双黑皮鞋,皮鞋上又套了两个塑料薄膜袋,袋口都有松紧绳儿束在裤子上。司马蓝按照瘦护士的吩咐,一动不动马趴着,听见刀子割皮的声音和他剥兔皮、羊皮压根不一样,剥兔皮、羊皮那声音是红得血淋淋、热辣辣,有一股生腥的气息在房前屋后叮叮当当流动着走。而这切皮的声音却薄得如纸,呈出青白的颜色,有一股寒瑟瑟的凉,如是一块透明的薄冰,从院长的手下慢慢开始,在这屋里的半空游动着。他想这声音也许和站在这块田里听那块田里割韭菜的声音差不多,吱啦──吱啦的响声中,都有一些青颜色。他很奇怪,他一个活活生生的人趴着,那刀子却把他的腿皮割下了,生愣硬硬没有流出一点血。
他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