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着说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再不管我,我就真的疼死了。这当儿大夫就回头冷了一眼说,你能叫这么大声就是轻伤,有十三个烧得气都出不了,能救过来几个还不知道哩。那尖叫的病人缩声了,尖叫如被一刀砍断一模样。
司马蓝盯着医院的门前,那儿的景象止疼药样渗过来。渐渐地,他脸上疼痛的汗珠落下了,有一层油亮在他脸上闪烁着。
他说:
“灵隐渠上再也不愁没钱了。”
村人们都把目光转过来。
“去个人,”他说。“问问收不收人皮了?”
司马鹿怔了一下,“四哥,还卖呀。”
司马蓝说:“卖。全村的男人都卖,一个人腿上卖一块,灵隐渠上要用的水泥全有了,要一个人腿上卖两块,灵隐渠上的开支就全够了,水就引到村落了。”他说:“去呀,都愣着干啥,去问问我们全村人都来卖皮行不行,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立马通水的机会呀。”说到最后时,他的目光又投在了那些烧伤病人的身上去,红烂烂的兴奋从他脸上灿灿地落下来,把夕阳都染成红色了。
去医院问的是司马虎。司马虎就像司马蓝的腿被他使唤着。转眼间朝医院走了过去,转眼间从医院跑回来。跑回来他气喘嘘嘘,说四哥──四哥──医院说要皮哩,有多少要多少,最迟得明天中午前把人领过来,说过了明天中午许多烧伤都难处理了,再补皮病人又要受一次疼,怕病人就不想补了呢。司马蓝把他的大腿上的被子掀掉了,直昂昂地扶着墙壁站起来,扫了一眼村人们,问谁去工地上叫男人们来,说我村长说了,是男人都得到教火院卖皮子。十六岁以上的男人都得来。你们谁连夜跑回去?
没人回答。
司马蓝看着司马虎和司马鹿:“你们俩回不回去?”
司马虎说:“来回一百多里呀。”
司马蓝说:“谁回去唤人就不卖皮子了,留他两条好腿。”
司马鹿站起来:“四哥……我回吧。”
司马虎说:“我操,五哥。”
司马鹿上路走了。落日在他背上镀着光亮,不一会儿他就溶在了落日里。
四
这一夜,司马蓝们是在医院渡过的。因为要把大批的皮子卖给这些烧伤病人,医生们便允许他们在病房的走廊里捱过一个秋夜。前半夜走廊里烧伤病人的呻吟和落叶一样四处飘落,他们的亲属在病房中间走来走去,咒骂着百货大楼的火灾,议论着事故原因到底是电线还是烟头。到了后半夜,病人都被止痛药打发睡着了,亲属们围着病床安静下来。三姓村人也都依墙缩着,似睡非睡地拢成一团。司马蓝的腿上用自带的止血药洒湿了,盖着被子倒睡了一阵,天将亮时想翻身,睁开眼看见避风处睡着的村人们,自己反倒没有睡意了,只好让时间从他的目光中朦朦胧胧散步一样走过去。
天亮了。
亮了的天,在仲秋时节蓝得如汪洋了千年的水。从城东哪个村落胡同走出的日头,在这一汪蓝色里,光线也蓝幽幽的了。司马虎们本来还睡着,忽然就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出门一看,司马鹿已经领着村里的男人、女人都来了,在教火院站了一大片,坐了一大片,都在揉着走累的脚和膝。有一个媳妇脱掉鞋,对着日光看了看磨破了的鞋底儿,骂了一句啥儿,把那双鞋扔掉了,从包袱里取出一双新的穿到脚上去。司马蓝扶着门框说,好快呀,女人孩娃怎么都来了?司马鹿走过来,说都卖皮了谁照看,还是各家照看各家的好。司马蓝在人群扫了一眼,他没有看见蓝四十,把脸搁在了鹿身上,仿佛鹿替他少办了一件事。可司马鹿望着司马蓝,却说嫂子竹翠要来的,蔓离不看怀,我没有让她来。司马蓝便什么也不说,从担架的被下取出那卖皮的钱,瘸着腿领着村人到教火院门口的四个饭铺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