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可蓝柳根还是让他割下了一块大腿皮。他说不卖一块我不白来一趟吗?大夫就在他的大腿上落了刀。
最先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是司马鹿。走下手术台,有个医生发给他一根胳膊粗柳木棍,说到外面等着去,他就拄着棍到教堂楼前晒暖儿。接下蓝柳根柱着棍儿出来了。
“你割在哪儿?”
“左腿上。你呢?”
“右腿。你卖了多大一块儿?”
“不知道,不让看就给包住了。”
“我也不知道,横竖人家量有尺寸记着哩。”
接着司马虎从病房那儿出来了。
司马鹿问:“疼吗?六弟。”
司马虎说:“像剥萝卜皮,有吱吱的声音哩。”
最后从病房出来的是杜桩,他是被两个护士架着胳膊出来的,护士说他卖得太多了,说从来没见过有谁卖了这么多的皮,像揭掉两棵白菜叶。司马蓝说你疯了?他说好不容易卖一次。我还得给我妹妹备些嫁妆哩。司马蓝说你下次不卖了?他说大夫说我的皮子好,是甲等皮,比你们的都要长得快。
就把杜桩扶坐到了日光下。
就等着人家来付款结帐了。
就来了几个结帐的人,跟在那个穿制服的青年身后,都是一脸和和善善的笑,到他们面前,什么也不说,从一个青年手里接过一捆包儿解开来,露出了两打红皮小书,红得如他们身后刚漆过的墙。那制服青年把红皮书自司马蓝开始,一人发了一本,他们就怔怔的对着红皮书呆了一阵,不知人家发书干啥儿。倒是司马虎眼睛亮利,朝身后看了一眼,说这书皮上的头像和后边的原是一个人呀,就都刷一下回过头去,发现红书皮正上方的头像果然和教堂楼门口水泥壁上印的画像原是一个人,就迷迷地又回头望着那发书的人。
“我们要书干啥儿?”
“‘为人民服务’学过没?”
“把钱给我们,天都黑了呢。”
“‘我们要做一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对人民有益的人’知道不知道?”
“我们用那钱除了买车轮铁锨,还得买衣裳、娶媳妇、打油盐,称点辣椒粉、胡椒面,七七八八,到处都急着用钱呢。”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这你们总该知道吧?”
“太阳都落了,我们在这耽误一天,又要花好多钱。”
“最简单的知道吧?‘要斗私批修’‘要斗私批修’你们都不知道,真该把你们赶出地球去。”
人家没有动手把他们赶出地球去。只是这么说说就走了。他们不知道人家为啥不给钱,把那红皮书在手里翻了翻,也没有发现书里夹有钱票儿。司马蓝便瘸着腿追唤着,你们把钱给我们,我们该往家赶路了,趁麻药的劲道没下去,我们还能走个十里八里呢。
太阳是终于西沉了。从教火院的院墙望出去,血色落日如被刀切了一般少半个。教火院的院子内,红浆浆的落日铺了很厚一层儿。司马蓝从浆红中趟过去,踢出许多红点在他们脚下又溅又落的。前边的青年们不理他,只朝后回头瞅了瞅,就哄笑起来,待司马蓝追到病区门口时,人家拐进病区,便又有两个精壮的小伙出来守在门口上,把司马蓝给拦下了。
他说:“让我进去,他们还没给我们付钱哩。”
守门人说:“革命总会有流血,总会有牺牲。”
他说:“那钱是我们卖皮的钱。”
守门人说:“革命总会有流血,总会有牺牲。”
他说:“是人皮,是我们大腿上的皮。不信了我脱了裤子给你们看。要是一张兔皮、狗皮就算了,虎皮豹皮也没这皮值钱哟。”
守门人说:“革命总会有流血,总会有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