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要憋死哩,”
两个人就都倚树坐下了,都把双膝并在交叉的双手里,脸仰在半空,望着来往往飞着的鸟。
说:“你准和四十那个了。”
说:“说这话我日你祖宗哩。”
说:“不那个你让她去侍奉卢主任?还同意娶她做媳妇?”
突然就骂道:“我真的日你祖宗,你说点别的行不行。”
便咚的静下来。
从山梁上走过的行人的脚步声,霹雳一样从山上传下来。脸前飞过的杨花和柳絮,石头滚动般地响过去。又有谁开门走出来,红黄色的门轴叽咕声,在落日中缓缓慢慢地把日光朝着山下挤。跟下来,如同传染一样,各家的大门都叽咕叽咕响起来。各家的大门前,都先站了一个男人,左右看看,朝着邻居男人点了一下头,并不说话,也不朝一块走去。直到他们的女人从院里出来了,不点头,不说话,彼此瞟一眼,一家人就到一块了。孩娃们又开始在村街上跑起来,然跑得稍远一点,就被他们的爹娘提着胳膊掂到了自家的门口上,说再要吵闹,就把你反锁到屋里去。这一天的黄昏,三姓村被神秘闷罩着,就像蒙在一床被子里。人们说话小声细语,多是咬着耳朵的嘀咕,且谁也不提卢主任,不提蓝四十和司马蓝。说天气、说庄稼、说喉病、说孩娃为啥长到十几还尿床。这时候司马桃花就从家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盘菜,一盘是油炸胡桃仁,一盘是鸡蛋炒韭菜,菜边上还放了一瓶酒。她从街上走过去,就如一团红火烧过去。女人们问,就这两样菜?她说翻箱倒柜再也找不出别的了。女人就说我家还有一把青菜哩,她说快拿到我家洗一洗。那女人就又风又火地回家拿那几根青菜了。
到了一家门口。
女人问:“没别的菜?”
司马桃花说:“翻箱倒柜也找不着别的菜。”
女人说:“我家过年时还剩有一根干竹笋。”
司马桃花说:“快拿到我家切一切。”
又到下家门口。
女人说:“该多炒俩菜。”
司马桃花说:“翻箱倒柜没菜呀。”
女人说:“我家有鸡蛋哩。”
司马桃花说:“鸡蛋不要哩。”
女人的男人就说:“把我家母鸡杀了吧?”
司马桃花说:“快一点,炖个母鸡汤。”
司马桃花从村街上过了一遍,各样菜就凑了七八个。笋鸡汤、炒青菜、炒豆腐、还有红白肉丝,又借了几个酒盅几双筷子,等她第三次从村人们面前过去后,日光退尽了,村街上已经洒下了白绸月色。她这次走进指挥部的院,顺手把大门关住了,人们就都不言不语地往一起拢了拢。有家烧了饭,给没烧饭人家的孩娃端一碗,这样,一个村的晚饭就都敷衍过去了。不谙世事的孩娃们不知村中正在发生着什么事,和大人们一道盯着村中指挥部的方向看。大人们说话时,他们又盯着大人们的脸。待了星月齐全,女人们不觉间集中到了指挥部旁侧的一片空地上,窃窃地议东说西,不时地瞟望那个泥墙院门,只要那门响出一个风动,她们都要惊吓似的半晌不敢言语。一个村落,出了那方院里有灯光,别家各户都暗黑一片。没有人呆在家里,都如盛夏纳凉样待在门口外,待在离指挥部不远的哪里。那些有家有口的男人则都坐在自家大门槛上抽烟,从村胡同口望过去,三丈五丈远近,便都明下一个光点,像从遥远的哪里看城街齐整的路灯。村里安静极了。有一种期待使人心里发紧,如地下河一样在每一个人心里流动着,看不见河水,可都能感到那水流的湍急。有人问,看见司马蓝没有?答说没有呀,他也在那屋子里陪着吗?又有人就哎哟了,说他不去上吊就行了,还能去陪着。这当儿,那泥墙院的大门就响了,蓝百岁就从那院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