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的唤叫,蓝长寿跑了几步,气喘嘘嘘地难受,便淡下来快步走着。追到一棵柿下面,拨开围成群的孩娃,见他家的小狗儿在地上躺着,额门上流出了一片血来,人连一点气色没有。杜柏在小狗儿手腕上学着大人样儿号脉,蓝长寿把孩娃从路中央抱到路边坐下,杜柏号脉的手还在小狗的腕上没有拿下,像粘在一起一样。
蓝长寿摇着孩娃说:“你咋了狗儿?”
杜柏说:“蓝叔,他死了,脉都没了。”
蓝长寿恶了一眼杜柏:“他不就是跌倒碰破一点皮嘛。”
杜柏说:“不信你问我爹。”
村里的大人就从后边围了过来。杜岩上前号了脉搏,又用耳朵趴在狗儿鼻上听了,果然说是死了哩,一丝声息都没了,脉像云一样散去了。
蓝长寿痴痴怔怔呆着。他女人就惊天动地地嚎叫,往狗儿身上猛扑。这当儿日光亮了一点。三姓村的百余人在梁上乱成一团,脸上呈出坡地的旱黄,说咋会跌一跤就死了哩,先前谁家孩娃没有跌过?别说流掌样一小片血,就是流案板样、席样一大片血也是常事,可谁就一跌便死呢。杜岩就解释道,这是啥儿年月,大饥荒里,人身上血都快要干了,谁流一点都会死呢。
村人便都哑下,看着蓝长寿夫妇和他们家跌一跤就死了的狗儿,想杜岩的话倒真是在理,这年月谁身上还有多少血可供流啊。问怎么走着走着就跌了呢?说是和人家娃儿并肩比看返村协议上谁家的印泥更红更大,不小心也就摔了。
也就死了。
蓝长寿家也就从此没了孩娃。
他哭着说:“我断子绝孙了哇,我家断子绝孙了呀……”
他媳妇说:“老天爷,你给我家留一个聋子孩娃也好,咋能让我两个娃儿死了一对?”
司马笑笑就上前说,把孩娃扔了算啦,哭能哭活?再哭一会大人还要死哩。说有地就有粮,有山就有柴,大人活下来就可以再生孩娃儿。蓝长寿的媳妇止了哭声,恶恶地盯着司马笑笑,说村长,孩娃是说生就能生的?现在饥荒,都出门讨荒要饭,人连一点力气都没了,还能生出孩娃?司马笑笑说,到饥荒过去生嘛。女人说要再饥荒个三年二年,狗他爹也就临了四十,该得喉病死了,我家还咋生孩娃?
司马笑笑被这问话噎住,回身到媳妇挎的蓝里翻了一阵,什么也没翻将出来,就到大伙面前说,谁家还有吃的拿来,让他们夫妇留在村里守村生娃。这样叫了,村人先都默着死去活来地不发一言,沉沉一片,如竖起的一片死尸。到了末后,蓝百岁走回到女人梅梅面前,说她娘,都拿出来吧,好坏长寿是一姓人哩。梅梅便从怀里摸出了半块黄面烙馍。杜岩给媳妇递了一个眼神,司马桃花从腰里解下一根指头粗的裤带,从裤带里倒出了半碗小米。还有别的女人,有的从口袋掏出一把蒸馍布包的干蚂蚱粉,有的掏出了一根晒干的熟鸦肉腿或翅膀。七七八八,在蓝长寿的篮里放了半篮。到了这个当儿,司马笑笑的媳妇忽然解了裤子,赤裸了身子,从裤里撕下一个袋子,竟往那女人篮里倒了半碗白面细粉,把大家惊得呼吸都憋在喉里。
“天哟,你家还有白面!”
“是鸦骨头粉。”
说前些日子村里架三口大锅吃鸦肉,她半夜起床去把那鸦骨头捡了回来,晒干捣碎碾成了骨粉。村人就都敬了这媳妇的精明,说有这样的女人,你家蓝、鹿、虎怕再饥荒十年,也不会活活饿死。
可是,司马笑笑却上前说道:
“你咋这样不明事理,我是村长,有吃食你不先拿出来,我还算他娘的啥村长。”之后,便转过身去,对蓝长寿说,回村去吧,凭着这些,你不能叫女人怀孕,人活着也是白搭。于是,蓝长寿就抱了他跌死的孩娃,领了媳妇,挎着半篮鸦骨粉、干鸦肉,蚂蚱粉和黄饼、黑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