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屑和方便面袋以及快餐盒。那些端开水的把剩茶叶水倒进去,洗脸的把毛巾上的水渍拧进去。所有的垃圾都泡在浑浊的水里边,白色的快餐盒在水里漂着像停在太平洋上的船。干干净净的垃圾桶,没有太多的霉腐和臭味,只有一股枯黑的酸味。酸菜缸一样的垃圾桶,给我劈出了一块空间来。我立在垃圾桶的身后边,那酸味亲呢地掠着我的鼻子飞过去,每一个从桶边走过的人,都耸耸鼻子,把身子扭过去,离桶远一些,乜斜地望望我。
过来一个乘务员。
“你站到车厢里边去。”
“这儿松散。”
她迷惑不解地走去了。
我在垃圾桶边整整站了四个小时,硬是把天色站黑了。暮黑的天色是从我腿下开始的,我两腿僵直,然后双膝一软,眼前摇摇晃晃一片,天就黑下了。
1000多公里的行程,是我鸟孩人生的一个壮举。当大鹏知道我居然安然无恙地把200多毫升核裂剂一天一夜抱在怀里从南方带回耙耧山脉时,他看到了我鸟孩伟大的五光十色,我的透明的英勇如日光一样照亮了他的人生,使他最终的死亡显得光彩夺目,意味无穷。
他是真的想建功立业了。
他的醒悟在军营的各个角落召唤着他,使他在几天间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这种转变后来被说成是从营长和教导员同他的谈话开始的。那次谈话,被认为在他的人生中,具有着经典的意义。
事实上并不是。
事实上的那次谈话,唯一给他的感觉是,你真的被逼将出去了。耙耧山脉把你逼回军营了,这座军营用它特有的力量拨苗助长一样把他拔离地面了。
营长说:“留队察看半年,表现好恢复你的干部职务。”
教导员说:“看你自己的了。”
批示说:“要注意培养教育。”
营长说:“你先到二连三排九班当兵吧。”
教导员说:“从小事做起,擦窗扫地要和大家抢着干。”
批示说:“一定要教育其从思想根本上有所转变。”
营长说:“你走吧,下午参加训练。”
教导员说:“晚上连队上发射物理课,你要充分发挥特长,继续当好教员。”
他离开营部了。
他到二连三排九班当了一个兵,原来他提起的班长成了他的领导人。早上打扫卫生时,班长去他手里夺扫把,他说你真体谅我你就让我多干些。以后班长就不再夺他的扫把了,九班的战士就什么都计他干了。打水,扫地,擦窗子,伙房帮厨,菜地浇水,零零碎碎,七七八八,一点一滴如飘落的一场雨,全都湿在他身上。星期六例行班务会,一班人站在床前,笔直一行他也笔直在中间,班长站在队前说,这一周表扬以下人员,第一个名字说的就是他。
排里亦如此。
连里亦如此。
营里亦如此。
他像战士中升起的一颗星,像一座学校鹤立鸡群的高材生。所有的军训项目,他因为当了七年兵,不仅姻熟、准确,而且比班长、排长技术都过硬。所有的军事理论课,因为他读过四年军事学院,连考试的题目都请他出卷子,批试题。他不是一个优秀的军官,可他是一个和平年代无与伦比的优秀士兵。士兵所需要的一切素质,他不仅具备,且还充足地漫到连队外。重要的,他的谦虚,他的勤劳,如一面镜子一样把一个连队照亮了。
“三排长。”
“别叫我三排长,我不配,叫我大鹏,或叫我上士。”
他挂的是上士军衔。
他手里似乎永远地拿着一个扫把,扫完宿舍扫院落,扫完院落扫马路,扫完马路扫厕所。永远地拿一块抹布在宿舍的窗上擦,在伙房的窗上擦,在连长和指导员的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