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乡长.1
府哟,是坐落在市里通往县上的公路旁,可椿树村儿呢,却落座在乡里通往耙耧深处一绳土道的尽头一I二。那时候,几年前,柳乡长从外乡的副乡长调任柏树乡里当乡长,先坐车,后骑车,末了哩,把自行车锁死挂在路边的一棵柿树上,又徒步走了十余里,才到了这有几十户人家,家家都草房泥屋的椿树村。白日里,看着下沟几里去挑食水的村人们,夜儿里望着家家都一摇一晃的煤油灯,最后在村里住了整三天,一咬牙,一跺脚,说:“他娘的,不吃断肠草,就治不了这绝症。”说着就让乡里派了一辆大卡车,等在山下路边上,又在椿树村里开了一一个会,说市里来乡里招工哩,指标全都给了椿树村,凡村里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能走动、爬动的男人和女人,想到市里住那楼房去,想一月去挣一千、两千块的工资去,都可以扣着被子、行李到那山下去坐车。
一村的青年男女便哗的一下都去了。
人走了,村落像过了忙季的麦场一样空下来。可那人挤人的一车椿树村的青年男女们,被乡长亲自送到几百里外九都市里火车站旁的一个角落里,将卡车停在一个僻静处,乡长下了车,给每个椿树村人发了一张盖有乡里公章的空白介绍信,说你们想咋儿填就咋儿去填吧,想在这市里干啥你们就去找啥儿工作吧,男的去给盖楼的搬砖提灰,女的去饭店端盘子洗碗;年龄大的可以在这城里捡垃圾,卖纸箱,扫大街,清厕所,年纪小的可以去哪儿当保安、当保姆,去当宾馆服务员,总而言之哦,哪怕女的做了鸡,男的当了鸭,哪怕用自家舌头去帮着人家城里的人擦屁股,也不准回到村里去。说发现谁在市里呆不够半年就回村里的,乡里罚他家三千元,呆不够三个月回到村里的,罚款四千元,呆不够一月回到村里的,罚款五千元。若谁敢一转眼就买票回到村里去,那就不光是罚款了,是要和计划生育超生一样待着的。
说完这些话,柳乡长就坐着卡车离开市里回去了,留下那些椿树村的人,像做爹的扔了媳妇野生的孩娃样,像把一群羔羊扔在荒茫茫的干草野坡样,不管了他们一汪汪惊怔的目光哩,不管他们惊怔以后追着汽车忙忙慌慌的责问哩,扯着嗓子的唤呜哩,柳乡长就头也不扭地回到了他的三百多里外的柏树乡,竞也落实着,果真在三朝两日之后,派人到椿树村里挨户老门地做了访查哟,把从市里逃回来的几个青年揪出来,罚了款,又押着送回到了那市里的人海里。
然后呢,然后那椿树村的人就不再从市里逃回村里了。不知他们是都在九都市里做了啥儿的,横竖是如了水珠儿落在海里样,便融在那人海里边了。偶然着有些事情呢,也不过是因为椿树村里的青年在市里集体做了贼,被人家抓到了,收容所里装不下,就被那市里的警察用警车押着送回到了槐树乡,柳乡长得出面请那警察吃顿饭,敬杯酒,走时再给警察送些土特产。警察说:“他妈的,你们这个乡是专门出贼呀。”
柳乡长就在每个贼的脸上掴了一耳光。
警察说:“再抓住他们就该判刑啦。”
柳乡长就把土特产装在有铁栏杆窗户的警车上边了。
车走了,只剩下柳乡长和那椿树村的几个贼,柳乡长就横着眼睛问他们:
“偷了啥?”
“街上的井盖和钢管。”
“还有啥?”
“城里人家的电视机。”
柳乡长就一脚踹到那个年龄大的贼头儿的肚子上,说他妈的,井盖、钢管能值儿个钱;电视机一天降个价,便宜得和萝卜白菜样,这也值得你们去偷嘛。说都滚吧,都给我滚回到市里、省会,广州、上海、北京那些地方去。做了贼我不罚你们,可二年内你们几个必须在村里办出儿个小工厂。要办不出几个厂。再被押回来我就让你们在全乡戴着高帽子游街去。那些贼,那些椿树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