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一件惊世的大事。当发现自己干了大事时,他为自己为不知不觉间爆发出的才能而惊异。
这轻细热暖的一声姐,推翻了他们之间横亘的长城山脉,把平原那头的一粒火种拿到了平原这头的一堆柴边。这时候的吴大旺,还没有想到他的叫声,无异于在那儿久等的一把铁锁,终于等到了开启的钥匙。爱情的门扉将在这时豁然洞开,如同城池的大门,洞开在高举着的欢呼的臂下。
刘莲从凳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脸上慢慢显出彤红的光色,照亮了这个窗户前爬满青藤的楼屋。
吴大旺抬头瞟她一下,把头扭到了一边。
她说,你洗没有?
他说,洗啥?
她说,你有一身汗味。
他看了看自己的汗褂和有一圈白碱的军裤,想起了上次她问自己是不是每天都洗一次澡的话,想起听政委家的公务员说的师长不洗澡,她就不让他上床的话,便开始为自己竟然把菜地的汗味带到楼上感到不安。他不好意思地盯着自己裤上的汗碱和鞋上的土粒,说我慌慌张张上来了,忘了洗洗汗臭了。这样说着,如道歉检查一样,又在道歉检查中用目光询问着一定要让他洗洗汗味干啥的不解。她也是从他的目光和道歉中听出了意味来,只是立在镜前不动弹,脸上漾荡着粉淡的笑容与红润,背倚着梳妆台的边沿儿,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说下去吧,把那块木牌还放到饭桌上,把院门关一下,洗个全身澡,洗完澡再到楼上来。
他就只好半是期待、半是懵懂地下楼了,到楼梯中央还听到她在楼上说洗澡时多用香皂打两遍的话,热滚滚如女人的手抚摸在他的耳朵上。
也就洗了澡。
一楼的厕所里,师里特意给首长家装了淋浴头,吴大旺每次因种菜弄花满身大汗后,他都在楼梯后的厕所冲一次澡。可往常,他也就是了了草草冲汗,而这次,他遵照她那温热舒适的嘱吒,首先在身上用肥皂洗了一遍,又用香皂洗了两遍。肥皂是为了去污,香皂是为了留香。他洗得迅速而快捷,仔细而认真,连脚趾缝里和他身上那男人的隐处,都享受到了他的热情和细致。
在时过境迁之后,岁月如同细密的筛子和滤器,将他洗澡的场景与细节经过认真的遴选和分辨,我们可以大胆地判断说,吴大旺与刘莲的爱情与阴谋,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合谋者。最起码也是一个顺手推舟的合作者。可是,那个时候吴大旺没有意识到他是合作者,也是合谋者。洗澡的时候,他双手哆嗦,胸内狂跳,如同有一匹飞奔的惊马要从他的胸膛飞出来。手里的肥皂和香皂,有几次从他发抖的手中滑下来,以致于之后的许多天,刘莲还摸着他的头发说,笨猪儿,那时候你连头上的香皂沫儿都没有洗干净。
他是没有洗净香皂沫儿,就穿上衣服,哆嗦着双腿上了楼。他的衣服都放在连队里,在师长家厨房的一格柜子里,只有他应急换的衬衣和内裤。衬衣是白色的绵布,衬裤是土黄色洋织布,换衣服时他还把左腿穿到了右边的裤腿里。他不知道他这样匆忙慌乱到底为什么,只感到有股血液直往他的头上涌。冥冥中他明白刘莲正在楼上等着他,正如一个陷井等着他去踩,可是他控制不了他要踏进陷井的欲望和想念。她白皙的皮肤如同面粉样召唤着一个饥饿的乞丐,而她瓜形红润的脸,则如透熟的香瓜,在召唤一双焦渴的手。似乎在洗澡的时候里,他就已经闻到了来自楼上的她肌肤深处桂白的香味,有一种甘愿被诱的燃烧的欲火和赴汤蹈火的勇气,在那时攻占了他内心中那原本就脆软的全部阵地与堡垒。那一刻,他只想穿好衣服到楼上去,去看看她到底要他干什么,弄明白为人民服务木牌之后的暗含和隐藏。他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急于到那洞穴中探个究竟一样,想要到那楼上去,推开她的卧室门,弄出一个究竟明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