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样子,他一面招呼大家都到大餐室的后半间里,一面就发挥他的“实业家必须团结,而使政治上轨道”的议论;他认为联合办银行就是实业家大团结的初步。
吴荪甫先不发表意见,听任唐云山在那里夸夸而谈。眼前这几位实业家的资力和才干,荪甫是一目了然的;单靠这几个人办不出什么大事。但对于自己,荪甫从来不肯“妄自菲薄”,有他自己加进去,那情形当然不同了;他有手段把中材调弄成上驷之选。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几个人是否一致把他当首领拥戴起来。这么在那里忖量的吴荪甫就运动他的尖利的眼光观察各人的神色。只有朱吟秋显得比别人冷淡,并且不多说话。于是在众人的谈锋略一停顿的时候,吴荪甫就对朱吟秋说:
“吟翁,你以为怎样?照目前我们丝业的情形而论,几方面受压迫,我是很希望有那样一个调剂企业界的金融机关组织起来。”
“吓,荪翁说的哪里话呀!大家都是熟人,彼此情形全知道;眼前只有荪翁力量充足,我们都要全仗大力帮忙的。”
朱吟秋这话原也是真情实理。所以陈君宜和周仲伟就首先鼓掌赞成了。吴荪甫却忍不住略皱一下眉头。现在他看准了朱吟秋他们三个并非热心于自己来办银行,却是希望别人办了起来对他们破例宽容地放款。他正想回答,那边孙吉人却说出几句精彩的话来了:
“诸位都不要太客气。兄弟原来的意思是打算组织一个银行,专门经营几种企业。人家办银行,无非吸收存款,做投机事业,地皮,金子,公债,至多对企业界做做押款。我们这银行倘使开办起来,一定要把大部分的资本来经营几项极有希望的企业。譬如江北的长途汽车,河南省内的矿山。至于调剂目前搁浅的企业,那不过是业务的一部分罢了。——
只是兄弟一个人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料不到孙吉人还藏着这一番大议论,直到此时方才说出来,陈君宜和周仲伟愕然相顾,觉得这件事归根对于他们并没多大好处,兴致便冷了一半。朱吟秋却在那里微笑;他听得孙吉人提到了什么长途汽车,什么矿山,他便老实断定孙吉人的办银行是“淴浴主义”;他是最会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的。
只有吴荪甫的眼睛里却闪出了兴奋的光彩。和孙吉人尚属初交,真看不出这个细长脖子的小脑袋里倒怀着那样的高瞻远瞩的气魄。吴荪甫觉得遇到一个“同志”了。荪甫的野心是大的。他又富于冒险的精神,硬干的胆力;他喜欢和同他一样的人共事,他看见有些好好的企业放在没见识,没手段,没胆量的庸才手里,弄成半死不活,他是恨得什么似的。对于这种半死不活的所谓企业家,荪甫常常打算毫无怜悯地将他们打倒,把企业拿到他的铁腕里来。
当下吴荪甫的尖利的眼光望定了孙吉人的脸孔,沉静地点着头;可是他还想要知道王和甫的气魄有多么大;他回过脸来看着左边的王和甫,故意问道:
“和翁的高见呢?”
“大致差不多。可是我们的目的尽管是那么着,开头办的时候,手段还得圆活些。要人家投资到专办新企业的银行,恐怕目前的局面还不行;开头的时候,大概还得照普通银行的办法。”
王和甫仍是笑嘻嘻地说。他的老是带几分开玩笑似的笑嘻嘻,和孙吉人的沉默寡言是很相反的。他有北方人一般的诙谐气质,又有北方人一般的肯死心去干的气质。
吴荪甫笑起来了;他把两个指头在他坐椅的靠臂上猛击一下,毅然说:
“好罢!有你们两位打先锋,我跟着干罢!”
“三爷又说笑话了。我和吉翁专听您的指挥。”
“哈,你们三位是志同道合,才均力敌!这三角恋爱准是成功的了!”
唐云山插进来说,拍着腿大笑起来。但他立刻收住笑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