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眉卿醒了。她揉着眼睛,翻了个身,懒懒地把她的一双腿竖起来。她让她的睡衣滑落到腰部,毫无羞耻地裸露了她的大腿。
刘玉英暗笑着,一闪身,就躲在那窗外的月台上了。她本想和冯眉卿开一个玩笑,也算是小小的报复,可是忽然有几句话飘进了她的耳朵,是赵伯韬的声音:
“你这话很对!他们讲的什么枪,一定是指那批军火。丢那妈!那一天很不巧,徐曼丽赖在我那里还没走,那茄门人就来了。是我一时疏忽,没有想到徐曼丽懂得几句英国话。
……”
“本来女人是祸水。你也忒爱玩了,眼前又有两个!”
这是尚老头子的声音。刘玉英听了,就在心里骂他“老不死!杀千刀!”接着她就听得赵伯韬大笑。
“光景那茄门人也靠不住。许是他两面讨巧。收了我们五万元运动费,却又去吴荪甫他们那里放口风。”
“丢那妈!可是,仲老,那五万元倒不怕;我们有法子挖回来。我们的信用顶要紧!这一件事如果失败,将来旁的事就不能够叫人家相信了!我们总得想办法不让那批军火落到他们手里!”
“仍旧找原经手人办交涉,怎样?……”
忽然那靠近月台的法国梧桐树簌簌地一阵响,就扰乱了那边两位的谈话声浪。这半晌来颇见缓和的风陡地又转劲了。刘玉英刚好是脸朝东,那劈面风吹的她睁不开眼睛。砰!月台上那扇落地长窗自己关上。刘玉英吃了一惊。立即那长窗又自己引开了,刘玉英看见冯眉卿翘起了头,睁大着惊异的眼睛。两个人的眼光接触了一下就又分开,冯眉卿的脸红了,刘玉英却微笑地咬着嘴唇。
“你怎么也来了呢?玉英!”
冯眉卿不好意思地说着,就爬下床来,抖一抖身上的睡衣。她跑到月台上来了。风戏弄她的宽大的睡衣,一会儿吹胖了,一会儿又倒卷起来,露出她的肥白屁股。刘玉英吃吃地笑着说:
“眉!下边马路上有人看你!”
“大块头呢?——嗳,讨厌的风!天要下雨。玉英,你到过我家里没有?你怎么来的?”
冯眉卿一手掖住了她那睡衣,夹七夹八地乱说,眼光只往刘玉英脸上溜。这眼光是复杂的:憎厌,惊疑,羞愧,醋意,什么都有。但是刘玉英什么都不介意。她一心只在偷听那边两个人的谈话。刚才她无意中拾来的那几句,引起了她的好奇,并且使她猛省到为什么老赵不敢不睬徐曼丽。
“真是讨厌的风!”
刘玉英皱着眉尖,似乎对自己说,并没回答冯眉卿那一连串的问句;她尖起了耳朵再听,然而只能捉到模糊的几个字,拚凑不成意义。风搅乱了一切声响,风也许把那边两位的谈话吹到了别处去!刘玉英失望地叹一口气。
“玉英,你跟谁生气呀?我可没有得罪你——”
冯眉卿再也耐不住了,脸色发青,眼光像会把人钉死。这是刘玉英料不到的,火辣辣一团热气也就从她心里冒起来,冲到了耳根。但是一转念,她就自己捺住性子,温柔地挽住了冯眉卿的手,笑了笑说道:
“啧,啧!才几天不见,你已经换了一个人了,气派也大得多了!你跟从前不同了,谁也瞧得出来。今天我是来跟你贺喜的,怎么敢生气呀!”
冯眉卿听到最后两句,脸上就飞起了一片红;她忽然一跳,用力挣脱了手,半句话也没有,转身跑进房里,就扑在床上了。刘玉英快意地微笑着,正也想进房里去,猛可地赵伯韬的声音又来了,很响很急,充满着乐观和自信的强烈调子:
“瞧着罢,吴荪甫拉的场面愈大,困难就愈多!中国人办工业没有外国人帮助都是虎头蛇尾。他又要做公债——哼!这一个月里,他先是‘空头’,后来一看长沙没有事,就变做‘多头’,现在他手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