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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很软弱,然而树枝也索索地作响。

    慧今晚多喝了几杯,心房只是突突地跳;眼前景色,又勾起旧事如潮般涌上心头。她懒懒地把头斜靠在椅背上,深深嘘了口气——你几乎以为就是叹息。抱素冒险似的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慧的手。慧不动。

    “慧!这里的菜比巴黎的如何?”他找着题目发问了。

    慧扑嗤地一笑。

    “差不远罢?”抱素不得要领地再问,更紧些握着慧的手。

    “说起菜,我想起你吃饭时那种不自然而且费力的神气来了!”慧吃吃地笑,“中国人吃西菜,十有九是这般的。”抚慰似的又加了一句。

    “究竟是手法生疏。拜你做老师罢!”抱素无聊地解嘲。

    酒把慧的话绪也引出来了。他们谈巴黎,又谈上海的风俗,又谈中国影片,最后又谈到。

    “今天章女士像有些儿生气?”抱素突然问。

    “她……她向来是这个态度。”慧沉吟着说,“但也许是恼着你罢?”慧忽然似戏非戏地转了口。

    即使是那么黑,抱素觉得慧的一双眼是在灼灼地看住了他的。

    “绝对不会!我和她不过是同学,素来是你恭我敬的,她为什么恼着我。”他说时声音特别低,并且再挨近慧些,几乎脸贴着脸了。慧不动。

    “不骗人么?”慧慢声问。

    一股甜香——女性特有的香味,夹着酒气,直奔抱素的鼻孔,他的太阳穴的血管跳动起来,心头像有许多蚂蚁爬过。

    “决不骗你!也不肯骗你!”说到“肯”字加倍用力。

    慧觉得自己被握的手上加重了压力,觉得自己的仅裹着一层薄绸的髀股之间感受了男性的肉的烘热。这热,立刻传布于全身。她心里摇摇的有点不能自持了。

    “慧!你知道,我们学校内是常闹恋爱的,前些时,还出了一桩笑话。但我和那些女同学都没关系,我是不肯滥用情……”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除非是从今以后,我不曾恋爱过谁。”

    没有回答。在灰色的微光中,抱素仿佛看见慧两眼半闭,胸部微颤。他仿佛听得耳边有个声音低低说:“她已经动情!”自己也不知怎么着,他突然一手挽住了慧的颈脖,喃喃地说道:“我只爱你!我是说不出的爱着你!”

    慧不作声。但是她的空着的一手自然而然地勾住了抱素的肩胛。他在她血红的嘴唇上亲了一个嘴。

    长时间的静默。草虫似乎早已停止奏乐。近在池边的一头蛙,忽然使劲地阁阁地叫了几声,此后一切都是静寂。渐渐地,凉风送来了悠扬的钢琴声,断断续续,听不清奏什么曲。

    慧回到住所时,已经十一点钟,酒还只半醒,静女士早已睡熟了。

    慧的铺位,在西窗下,正对书桌,是一架行军床,因为地方窄,所以特买的,也挂着蚊帐。公园中的一幕还在她的眼前打旋,我们这慧小姐躺在狭小的行军床上辗转翻身,一时竟睡不着。一切旧事都奔凑到发胀的脑壳里来了:巴黎的繁华,自己的风流逸宕,几个朋友的豪情胜概,哥哥的顽固,嫂嫂的嘲笑,母亲的爱非其道,都一页一页地错乱不连贯地移过。她又想起自己的职业还没把握,自己的终身还没归宿;粘着她的人有这么多,真心爱她的有一个么?如果不事苛求,该早已有了恋人,该早已结了婚罢?然而不受指挥的倔强的男人,要行使夫权拘束她的男人,还是没有的好!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青春剩下的不多,该早打定了主意罢?但是有这般容易么?她觉得前途是一片灰色。她忍不住要滴下眼泪来。她想:若在家里,一定要扑在母亲怀里痛哭一场了。“二十四岁了!”她心里反复说:“已经二十四岁了么?我已经走到生命的半路了么?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像飞一般过去,是快乐,还是伤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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