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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来。

    突然一闪,两个面形退避了;依然是黑白分明的两个小圆东西。但是又动了,黑的和白的匆忙地来去,终于成为全白和全黑的,像两粒围棋子。无数的箭头似的东西,从围棋子里飞出来,各自分区地堆集在方罗兰面前,宛如两座对峙的小山;随即显现出来的是无数眼睛叠累成的两堆小山,都注视着横陈在中间的三具血淋淋的女尸。愤恨与悲痛,从一边的眼山喷出来;但是不介意,冷淡,或竟是快意,从又一眼山放散。砖墙模样的长带,急速地围走在两个眼山的四周,高叠的眼,忽然也倒坍下来,平铺着成为色彩不同的两半个。呵!两半个,色彩不同的两半个城呀!心底下的微语,突又响亮到可以使方罗兰听得:

    ——你说是反动,是残杀么?然而半个城是快意的!

    方罗兰全身的肌肉突然起栗,尖厉的一声“哦”从他的嘴唇里叫出来。幻象都退避了。他定睛再看,只他一个人茫然站着,林子冲早已不知去向了。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方罗兰也慢慢踱回家去。

    晚上,方太太在低头愁思半晌之后,对方罗兰说:

    “罗兰,明天风声再不好,只有把芳华这孩子先送到姨母家里去了。”

    一夜是捱过了。方罗兰清早起身,就上街去观察。出乎意料之外,满街异常沉寂;不见一个童子团,也不见一个纠察队。几家商店照常开着门。行人自然很少,那也无非因为时间还早。而赶早市的农民似乎也睡失了时,竟例外地不见一个。

    方罗兰疑惑地往县党部走,经过王泰记京货店时,看见半闭的店门上贴着一条红纸,写了“欢迎”二字,墨水尚未大干。方罗兰也不理会,低了头急走。到了县前街东端尽头的转角,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叫着他道:

    “罗兰,你乱跑做什么?”

    原来是孙舞阳。她穿一件银灰色洋布的单旗袍,胸前平板板的,像是束了胸了。

    “我出来看看街上的情形。好像人心定了,街上很平静。”

    方罗兰回答。惊讶的眼光直注射孙舞阳的改常的胸部。

    “平静?没有的事!”孙舞阳冷冷地说。但仿佛也觉得方罗兰凝视着她的胸脯的意义,又笑着转口问道:“罗兰,你看着我异样么?我今天也束了胸了,免得太打眼呵!”

    这种俏媚的开玩笑的口吻,把方罗兰也逗笑了;但是孙舞阳的改装,也惹起了方罗兰新的不安。所以他又问:

    “舞阳,到底怎样了?我看来是很平静。”

    “你还没知道么?”

    方罗兰对着惊讶的孙舞阳的脸摇头。

    “大局是无可挽回了。敌军前夜到了某处,今天一定要进城来。警察有通敌的嫌疑,警备队也有一半靠不住,城里是无可为力了。现在各人民团体的负责人,都要到南乡去。童子团和纠察队也全体跟去。怎么你都不知道?”

    方罗兰呆了半晌,才说:

    “到南乡去做什么呢?”

    “留在城里等死么?南乡有农军,可以保护。并且警备队也有一半愿去。”

    “这是谁出的主意?”

    “是李克的主意。昨晚上得了前线消息,就这么决定了。昨夜十二点钟后,把童子团和纠察队的步哨全体从街上撤回来,今晨四点钟就和各机关人员一同出城去了。”

    “县党部呢?我们多不知道。”

    “林子冲是知道的。他也走了。我本要来通知你。”

    “李克呢?”

    “也出城去了。他的伤还没全好,不能不先走一步。”

    “你呢?”

    “我也要到南乡去,此刻想去通知刘小姐,叫她躲避。”

    方罗兰就像跌在冰窖里,心的跳动几乎也停止了;可是黄豆大的汗粒,却不断地从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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