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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追求
枯瘠的人和明艳丰腴的章秋柳并坐在一处,成为一个强烈的对照,又感触着人生无常的忧哀了。将来的章秋柳终不免要成为现在的史循,或许更坏。

    “不过留长了胡子,我并没老呵。可是,曼青,你现在是主张教育救国论了。”

    听了“教育救国论”这名词,王诗陶和章秋柳又笑起来。“并不是什么教育救国论,”曼青分辩着,“曹志方他们要立社,我的意见以为还是教育方面有我们的出路。”

    史循很冷峭地摇着头,没有回答。

    “怀疑,怀疑;你是什么都怀疑,连你自己是不是史循也在怀疑罢!”

    徐子材不耐烦地叫起来。

    “怀疑比反革命还要坏些;反革命的凶焰可以助长革命,怀疑却只散布阴沉沉的死气。”

    曹志方也十分愤懑地接着说。

    “与其怀疑,还不如颓废罢!颓废尚不失为活人的行动。”

    龙飞抱住了王诗陶的腰,高声嚷着。

    章秋柳一手推开了椅子,拉住史循,就跳起tango来说:“哲学家,怀疑的圣人!这是tango,野蛮的热情的tango,欧洲大战爆发前苦闷的巴黎人狂热地跳着的tango!你也怀疑么?”

    笑骂和狂乱,同时在这暂得宁静的客厅里爆发起来了,对象是怀疑的史循。徐子材突然站起来,作了个“立正”的姿势,却又右手按住了龙飞的肩胛,左手抓得了王诗陶的臂膊,对着章秋柳喊道:

    “来呀!情场三杰!我们来打破这怀疑的黑影子罢!用我们旋风般的热情来扫除这怀疑的黑影子罢!”

    五个人把史循包围在核心;笑着,嚷着,跳着,搅成了一团。

    曼青睁大了惊异的眼,呆呆地看着;他猜不透那五个人对于史循的举动是恶意呢抑是戏谑,但随即唤起了一个久远久远的印象,孩提时受到黑暗和恐怖的侵袭时正也是这么大叫大喊着以自壮的。他觉得完全了解章秋柳他们对于这位怀疑的史循的畏惧的心理了。他闷闷地嘘了口气,却听得仲昭的安详的口音似乎在对自己说:

    “又是对于怀疑哲学家的攻击了。这是每次遇见时照例的仪节。”

    史循已经从包围中逃了出来。在略远的一张椅子坐下后,他依然冷冷地把他那一对细而有神的眼睛轮流地审察各人的面孔。

    “怀疑家,你大概已在怀疑刚才的一闹是不是真有其事罢?”

    章秋柳大笑着说,一条腿尚悬空半翘,作跳舞的姿势。“另一个问题我在想。”史循回答。“我想自杀,但又怕只成了滑稽电影里的故事,手枪子弹打进嘴里去,却仍旧像可可糖一样地吐了出来了。”

    回音似的起来的,是一片纵声的笑。

    “得了,看电影去罢。‘百星’还在映《党人魂》,我们再去看一次罢。”

    曹志方这几句话从笑声中透出来。

    “什么时候开映?”王诗陶问。

    “第二次是五点三十分。”

    “只剩二十分钟了,马上就去。”章秋柳看着表说。

    龙飞和徐子材连声说“快去”,一阵风似的就把两位女士卷了出去。章秋柳到门边时回头对曼青笑了一笑,很妩媚地说:

    “曼青,我就住在这儿三层楼,明天上午你来谈谈罢。”

    “还有立社的事,也到明天再谈。”

    曹志方接着说。但是脚步杂乱地落在楼梯上的声音早把他这句话压平了。客厅里只剩下王仲昭他们三个,都没有说话。大时钟还是毫无倦态地走它的循环的路程,西斜的太阳光很留恋地吻着火炉架上的一张画片。

    曼青在回味章秋柳临去时的一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淡淡的一笑中包含着无限旧情;他想起一年多前那个机缘凑合的黄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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