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
旧材料上披了新衣服”的牢骚,忍不住说了一句俏皮话:
“逸芳,你是只想脱胎换骨,成功一位完全的美人,如果办不到,你是宁可连新衣服都不穿的!”
三位都怔住了,惘然望着梅女士的笑吟吟的俏脸。但随即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片领悟了的笑声;尤其是杨小姐,亲热地抓住了梅女士的手,笑得回不过气来。
“我是初到此地,一切都没熟悉,本来不配发言;但是每次上街,总碰到许多人睁大了眼睛看把戏似的赏鉴我这尼姑头,我也就明白了一半;我以为要使得这个灰色的泸州城肯穿一件时髦的新衣服,大概也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神。”
梅女士略带些严肃的意味补足了她的见解。
“对呀!先做新衣服把它穿!”
杨小姐跳起来提高了嗓子说,接着便滔滔地举出许多正在计划中的“新衣服”来,惠师长正要提倡女子剪发,正要提倡女子职业;惠师长还想没收城里的庙宇,都改办做通俗讲演会和图书馆;惠师长又想到上海、北京聘请几位“新文化运动”健将来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新思潮讲演;惠师长也赞成“新村”,打算在这里忠山和龙马潭建筑起新村来;惠师长……
然而和尚们搬进饭菜来了。
在活泼的谈话中吃过了饭,四位女士便下山。杨小姐和梅女士已经搅得极亲热,一定要拉梅女士到惠师长公馆里去见见这位泸州主人公的新人物。经过梅女士的再三推辞,杨小姐方才很遗憾地约定晚上来带梅女士到司令部前看提灯会。
“提灯会要在司令部前集合,惠师长大概亲自有演说呢!”
分别时是这么郑重地说了的。
没有把张逸芳和周平权也约了去,这在梅女士方面颇觉得不安。张逸芳似乎并没介意,周平权却隐露着悻悻然的颜色了。梅女士只好装作不理会。久蓄在她胸口的一个疑问,——杨小姐是何等样的人,和惠师长又是什么关系,——在这样的形势下,也就不便再提出来询问张、周两位了;她不愿意被别人误会或是看成了未尝经过大场面的沾沾自喜者。她决定绝口不提杨小姐,不把这骤然落到身上的交谊当作一回事;她又决定晚上杨小姐来了时,还是辞谢不去,好让人家知道她不是那些以一见贵人颜色为荣的无聊者。
这些感想,都在回校的路上滋生出来,而且成熟;待到了学校后,梅女士主观上差不多完全忘记了曾有这么一回事。她在自己房里休息了片刻,便到教员游艺室里来消遣。理化教员吴醒川和史地教员陈菊隐对打着乒乓球。李无忌两手捧着头,坐在旁边;显然他有心事,看打球不过是掩饰。在那边屋角,张逸芳和周平权埋头在象棋里。梅女士的进来,像一道电光,使大家的眼皮一跳,脸上掠过了异样的神色。
一种可说是忸怩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浮上了梅女士的嘴角。她一直走到象棋桌边,靠在张逸芳的坐椅背,努力把自己的注意集中到棋子上。
“是你么?还不装扮起来!”
忽然张女士轻声说,也没回头,放出一座“车”去吃掉了对手的一座“马”。
“为什么要装扮?——可是,逸,你不吃‘马’就更好。”
梅女士很自然地酬答着,虽则心里像是打了个呃逆。“为什么啊——啊哟,还你的‘马’罢,不吃。过半点钟,杨琼枝就要来。”
“哦,这个,来她的!我不打算去!”
张逸芳吐出那座“马”,把自己的“车”抓在手里沉吟不决。周平权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睃了梅女士一眼,带几分冷俏的意味也加进来说:
“你已经答应了。况且去去是好的!”
“好的么?和我却不相干!逸,走那座‘炮’罢!”
有什么人站在后面了,梅女士猛回过头去,恰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