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即使是极不要紧的话,也不敢落在我耳朵里。但是,因明,我们是老朋友,请你公正的批评!从前你嫂子对我说的话,你自己对我说的话,有没有半个字漏了我的嘴?”
现在黄因明的脸色也变得庄重了,她的回答很恳切:
“梅,不要多心。并没怀疑你。不过你的问题都是——我无从答复的。”
“难道承认有一个梁刚夫也是‘无从’的!这不是你反对了从前的不装假么?”
“关于我个人的事情,我还是永远不说假话。然而关于别人的或是和别人有关系的,我也不能对第三者公开。”
“即使是认为可靠的朋友也不公开么?”
黄因明微笑着,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
“梅,和你不相干的事,顶好是不管。将来我也许可以详详细细告诉你,但是今天不行。还是谈我嫂子的事罢。”“好!你的嫂子,我猜想来:一不曾做尼姑,二不曾自杀,三不曾闹离婚!”
“都没有。在路上,我就把她劝好。”
“那么,搁开你的嫂子我们不谈罢!”
“但是还有些旁的事——”
“但是还是不谈。记得你刚才说过,不相干的事不要多管呢。”
黄因明苦笑了。她的眼光在梅女士脸上溜了一转,就站起身来,摇摆着肩膀。梅女士也站了起来,伛着腰摩平衣服上的皱纹,却又仰起头来说:
“还有一个问题,不回答也由你:密司秋敏是不是认识的?
你对于她有什么批评?”
“认识。批评么?是一个没有什么大意思的女人!”
黄因明把“女人”二字咬得很重,好像她自己真不是女的。但到底这是坦白诚挚的答复,所以梅女士似乎也很满意。她拿起黄因明的手来紧握一下,就说“再会”。当黄因明去开后门的时候,梅女士向客堂里瞥了一眼,可不是依旧朝外挂着那幅《得利图》,只不过少了一排椅子,多了高高的两堆纸包,似乎都是些印刷品。
在谢老先生家的梅女士的房里,有一封信等候着。在路上的梅女士心里,却等候着什么魔法的幻术将自己挺直些。刚才的耳闻目见,压在她心灵上,使她不能不意识到自己是在爬着走,虽然从下面瞥见了人们的若干底蕴,却无缘正视着她所热望的脸孔。她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的被人家看作不可与庄言和不足信任。她烦闷地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当真他们都强过她么?这野猫似的黄因明,这幽灵样的梁刚夫,还有甚至于这一位没有什么大意思的秋敏?现在她多少总知道一些他们是干的什么把戏,她也早就听说有这么一种把戏,然而何必如此鬼祟,而且防贼似的防着她呢!
“好罢!不要把人家看得那么低!你们会干的把戏难道我就不会?好,我们来比一比!希罕你们的秘密,你们的活动,倒要看一看谁厉害些!”
当这个撞上来的主意在她心头回旋到第二遍时,她忘形地快活了,将黄皮鞋的高跟连敲着车上的踏脚板。车夫以为是到了目的地,便在路左停下来。梅女士惘然下车,将早就准备在手里的钱给了车夫,就匆匆地沿了行人道往前走,心里继续着思索如何去独立门户,做梁刚夫他们的所谓活动。她立刻筑起了许多空中楼阁,又随即一一推翻。对于这项新事业,她实在没有头绪。她以前不曾留心过政治。并且她以往的生活经验只把她训练成怎样去操纵一位多少有点色情狂然而不敢触犯旧道德的小官僚,小政客,或是小军人;她能够从秋敏女士那一类人的脸色举动读出他们的内心的活动,但是不能从报上的记载中嗅出社会的要求。
她的脚步慢了,无助地举眼四望,这才诧异她自己站的地方离开她所住的鹏举里还有一站电车路。
在阴暗的心情下,她走进自己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