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在河流上空盘旋,有时飞的很低,那尖厉的啸声实在可怕。
“难道今天当真找到我们头上来了么?”唐济成这样想,返身回中舱去。中舱的空气很严重。唐太太和陆医生一脸惶惑,相对而坐。后舱传来小弟的惊恐的哭声。好像怕这孩子的哭声会被空中的敌机听到,阿珍姐压低了嗓子在威吓他:“再哭,就丢你到河里!”
在艄棚上,周阿梅正在帮着船家,只听得他连声喊道:
“那边,那边!那株柳树下靠一靠罢!”
敌机骚扰了差不多整个下午。国华厂那些船停停走走,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共也不过走了二十来里。
十四条船现在聚在一处,急待解决一个问题:就此停泊过夜呢,还是继续走。
整个下午都伏在他那“防空室”内受够了惊吓的姚绍光,主张以后要昼伏夜行,理由是“安全第一”。
蔡永良当然也不肯冒险,但他又顾到严老板给他的限期,而况如果就现地停泊下来,前不巴村,后不巴店,那正是他所最不以为然的;他主张赶到最近一个乡镇然后休息过夜,明天的事明天再议。
唐济成赞成了蔡永良的意见。
夕阳斜照中,他们匆匆吃了晚饭,又派好了帮着摇船的人,立刻又出发。姚绍光的“第五号”领着头,这是姚绍光自己要求的。
姚绍光本来认为中段被炸的可能性最大,而头尾两端最小,头与尾比较,则尾尤其“保险”。可是最近的实际经验不能不使他这“理论”有了修正。他认为“尾”不如“头”。这是他研究“空防”的又一独得之秘,绝对不传人的。
当下他得意洋洋抢先开船,而且竟不入“洞”,例外地赖在中舱,占了张巧玲的部位,说是“清凉的夜气”简直使他醉了。有一搭没一搭,他逗着张巧玲说话。
天空出现了第一颗星。田野都消失在黑暗中了,然而那河流却越来越亮,像一条银带。“第五号”的两舷挂着红绿灯,两枝橹的声音又急又匀称,阿寿和歪面孔都做了临时的学徒。紧跟着“第五号”的十三条船却连红绿灯也没有挂,每条相离丈把路,船家们时时高声打着招呼。
姚绍光说话的声音愈来愈模糊,终于停止;接着就大声地打着呼噜。
而这时候,河面也正在发生了变化。顺风飘来嘈杂喧嚣的声音。前面约百步之远,影影绰绰一大堆,几点红光和绿光移动不定,忽左忽右。银带子似的河道似乎愈缩愈短,河身也突然变窄了。不多工夫,“第五号”发现自己好像走进了断头的死港,左右前后全是船只。
周阿寿从后艄转到船头,横拿着一枝长竹篙。黑魆魆中他怎么也看不清是些什么船只阻塞了河道。四周都有人对他吼叫,他听得是“扳艄”二字,可是他不大懂得那两个字的意义,并且他还不大熟练,如何使用他手中的竹篙。
幸而这时月光从云阵中透出来了。阿寿瞥眼看见一只尖头阔肚子的乌篷船正在左侧迎面而来,似乎就要撞在自己的船腰。“第五号”的船家在艄棚高声对来船打着招呼,可是阿寿既不懂得那招呼的意义,动作上不能和他们配合,反而慌慌张张挺起竹篙在那乌篷船的右舷下劲一点。这可糟了。“第五号”的船身突然横过来了,它的船尾碰到了另一条船,而它的船头则撞在乌篷船的大肚皮上。
这一个小小的意外,顿时加重了那本来就存在的混乱。在粗暴的呼喝而外,又加上船和船磕碰的声音。
突然,尖厉的汽笛声破空而来,把周阿寿吓了一跳。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混乱的一堆中还有一条小火轮。“第五号”的船家已经把船恢复了正常地位,可是还不能前进。
姚绍光被那一声汽笛吓醒,翻身起来就连爬带滚找他那“防空室”的入口。可就在这当儿,高空中爆出了一个大月亮,河面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