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大气叫着嚷着,向船这边跑来。良材认得他是恂如家那个女仆祝姑娘的丈夫祝大。
“良少爷,二姑娘呢?”祝大粗卤地问着,探头望着小船的舱里,“没有来?”
良材皱一下眉头,还没开口,那祝大又嚷道:“我托人带了口信去,叫她回来;哼哼,她就死在城里罢,不要她回来了!”
“不是她刚到城里不过三四天么?”
“良少爷,你听;阿虎病了她这才回来,阿虎病好些,张府上又要她去了,谁知道她刚去了一天,阿虎又病了。我没工夫照顾那小鬼,她要是不要这小鬼了,让他死掉完事,就不用来。”
良材的眉头又皱了,觉得祝大这人蛮得可笑,但也窘的可怜。他一面举步跨上船舷,一面说:“你在这里闹,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二姑娘又不在船里呵!”
祝大急了,想要拉住良材,却又不敢;他急得跳脚道:
“良少爷,你听我说……”
“你说!”良材回头来看着祝大,怜悯之心超过了不耐烦。
“良少爷,你这船不是当天要赶回县里去么,”祝大涨红了脸,害羞似的说出他那最大的期望和最后的一计来,“求求你,让我趁这便船到县里去,把二姑娘接了来。”
“哦!”良材倒被他弄的委决不下,只好问道:“那么,你到县里又有工夫了?”
“那是没法……”
“你的田呢?”
“田早就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
“你该上紧把水车出去呀!”
“不,曹大爷说,轮船怕打,明天就不敢来。打走了轮船,水自会退的。”
“哦!那你还忙些什么,还说没有工夫照管你那生病的孩子?”良材又觉得祝大这人实在又笨又蛮,很有几分气了。
“我给曹大爷做短工,给他车水。”
这一来,良材完全明白了。村子里短工缺乏,曹志诚却还有方法叫人家丢开自家的事给他做工。而这头脑简单的粗人竟死心塌地相信了这个奸诈的胖子,妄想轮船会被打走,水自己会退。
“祝大,我劝你别这么死心眼!”良材又可怜他起来。“自己田里车水,才是正经!”
“哎,良少爷,你没有看见我那几亩田!”祝大垂着头,颓丧地说,“那是靠近河边的,轮船不停,没法车水,安一架水车的地方也没有;田埂今天筑好,今天就冲塌……”
良材再没有耐心听他的诉说,低头就进舱里去了。他听得祝大的声音又在求他允许给趁这便船。良材皱了眉头,不再理他,吩咐船工开船。
好久好久,良材心头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