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辛苦一点不要紧,只要大家心里明白我是为了你们呵!”曹志诚擦着汗,气吁吁地对每个人说。
太阳落山的时候,曹志诚坐在自家院子里乘凉,放怀享用程庆喜和别的佃户送给他的童子鸡和老酒,又催促徐士秀明天回县里去。他的二媳妇抱着孩子在一旁喂奶。天色一点一点黑下去,可是那胖胖的婴儿偎在那丰腴的胸脯前,竟显得莹然洁白。
那一夜,曹志诚陶然大醉,做了许多好梦。最后的一个是赵守义居然肯把久成悬案的一块地让给了他。
曹志诚从梦里笑醒来,听得院子里一男一女谈笑的声音好不热闹。他猛然睁开眼。忙又闭上。六十度斜射的强烈的太阳光正将他的胖脸晒得油光晶亮。
“士秀兄,唔——”曹志诚隔着窗子叫道,“哈哈,好早呀,——哦,恕我不能送你了!”
窗外的徐士秀忍住了笑答道:“可是,志翁,你一定要起来,一定要送我一下。”
当是开玩笑,曹志诚不理他,却转过身去,背着阳光,打算再寻好梦了,这时,二媳妇的声音也在窗外叫道:“轮船又来了,说是轮船又来了,徐先生等你起来商量。”
这可把曹志诚的睡意赶得精光。他一面还在说“胡说八道,没有的事”,一面就爬起来抓过床头的衣服急急穿上。徐士秀也已闯进房来,大声说:“真有这回事。根宝看见了回来报信的。”
“不对。要来也没有那么早。”
“早么?九点多了!”徐士秀不怀好意似的笑着说,突然将脸一板接着说,“你听,这是什么?”
这是锣声,锽锽地自远而近,这是召集村里人的警锣。
“怪了!平常是要到十一点光景……”曹志诚沉吟着,衣服的纽子刚扣上一半便忘掉了,那只手却在胸前乱摸。“那么早就来,”他想,“一定有文章,王伯申的把戏本就不小,”他的眉毛和鼻子又皱在一处了,朝徐士秀瞥了一眼,又想道,“难道当真昨天那一闹就出了人命案子?”
“志翁,志翁,”徐士秀连声催促,“走罢!大家在等你呀!”
曹志诚的眉毛眼睛鼻子更加皱成一团,他旋了个身,好像要找寻什么,可又突然转身对徐士秀决然说:“呵呵,昨晚多喝了几杯,而且小妾,咳,老兄,劳驾你先走一步,我还得洗个脸。而且小妾……”一边说,一边颤动着一身胖肉,唤着他那非正式的姨太太的名字,就往后边去了。
徐士秀到了村外时,看见沿河滩散散落落全是女人和小孩子,闹闹嚷嚷都朝东望着。东面远远那小石桥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小的石块正被搬运到桥堍。一些十来岁的孩子也在学样瞎帮忙,祝大的儿子小老虎这天又在发冷,可是他也夹在中间凑热闹。
太阳光像在河面铺了一层金,耀的人们眼睛发花,两三丈外便什么也瞧不清。小石桥上的人们吵得很厉害,有的在骂那轮船道:“他妈的,怎么今天也不叫几声!”
徐士秀走到桥边,手掌遮在眉毛上,也朝东看,忽听得桥上众声齐喊道:“来了,来了!大家当心!”这声音是那样雄壮,顿时使得徐士秀也满身是劲了。可是他并没瞧见什么轮船,只觉得两眼发眩,满空金星乱迸。麻子程庆喜在桥上叫道:“徐先生,你也来瞧一瞧,这里。”同时却又听得许多声音在喊:“石头,石头,小的不要,大的!”
徐士秀上了桥,众人让开一个空位。程庆喜和另外一个农民很殷勤地指给他看那远远驶来的轮船。可就在这时候听见了汽笛的长鸣,足有一分多钟不停。桥上的人们脸都绷紧了,赶快将几块最大的石头扛在桥栏上,这些人的眼睛都发红。
“你们要分派好,两个人伺候一块,”徐士秀兴奋地说,忽然感到拿羽毛扇做军师的滋味。“要不先不后一齐推下河去!……喂,你们这几个专管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