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6.2
梦,常常暗示一个人(现在、过去,甚至幼年)渴望而不能得到的东西,你记得我过去给你写的那个小曲吗?
都是我们生活中美好的回忆,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如在眼前。
永远爱你的秉宸好像他们从没有过那些庸俗不堪的争吵,好像他们重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恋爱时光。
不过,只是“好像”而已……
吴为明知这样对不起白帆,也曾拒绝胡秉宸的电话,一听是他的电话,什么不说就放下。
也曾拒绝过他的情书,对他说:“别再写信了,和白帆好好过下去吧,我们的感情之所以破裂,还不是因为你有太多的女人?现在她能给你这样一个回头的机会,你该珍惜,别再重蹈我们不幸的覆辙。”
可是胡秉宸的电话或信件就像大麻,明知不可为又不能拒绝,吴为甚至暗中企盼着这份像是“吸毒”的快感。靠着这个“吸毒”,苟延残喘地过着被胡秉宸说不上是丢弃,而又不能不说是丢弃的日子。
他们或是什么也不说地偎依在沙发上,像冬日里的两只老鸟,偎依在残阳下的寒枝上。
说什么呢?几十年里,好话、不好的话,早已说尽,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多说,什么话题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胡秉宸更是闭着眼睛,享受着仅仅坐一坐的乐趣。他没想到,如今是一坐也难求了。他们的会面,也常常是败兴的。可也不能怪胡秉宸。这里真不再是他的家——
所以电话铃声才会那样突兀,响得那样惊心动魄;
或是有人敲门;
最要命的是,还得时不时看一看时钟,必须抢在白帆回家之前,回到他和白帆那个家……
每每十一点钟敲响的时候,胡秉宸都不得不从沉迷中醒来,也每每重复着多次说过的话:
“与你相识近三十年,每次看见你还是神魂颠倒,实在没法儿忘记……你的素养,你的风度,你的气质……这是多年文化、文明陶冶的结果,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与你匹敌。”
吴为相信胡秉宸此时此刻的真意。
可也注意到神魂颠倒的胡秉宸不时溜向时钟的贼眼。
于是吴为感到他越来越委琐。
她不明白,他怕什么?他们之间又没有发生任何越轨的事情。
到老,吴为还是不懂做戏也能使人欢愉的道理。
“那你为什么么和我离婚?”胡秉宸谈情说爱的时刻,是最不设防的时刻,她本以为借此可以探知这场情殇的秘密。可是十一点的钟声已经敲响,胡秉宸已经清醒。清醒的胡秉宸,是任何人也无从了解、把握的胡秉宸。
“生活的具体、琐碎,会毁坏我们的情致,还是这样更好。”
胡秉宸的搪塞倒也说得过去。他们现在可不就是相敬如宾?再不会因为一只茶杯放得不是地方而翻脸无情了,反倒成了自古以来,男女关系最佳模式的一个诠释。
“这不就是我说过的话吗?我们不要结婚,做个情人可能更好,可是你不听。现在这样有什么;好?你不又得偷偷摸摸过日子!”
胡秉宸低头不语。吴为一笑,她不再沉湎于讨论。可从前她并不明白,一个喜欢讨论的妻子,是不讨丈夫欢喜的妻子。一切都已完结,她还多说什么?
偶尔,胡秉宸还会峥嵘一露:“要是你能把我们现在的恋情写成小说,那就太动人了。”
吴为说:“恋情?可是你还爱我吗?”
胡秉宸不敢回答。
“如果白帆看到这本小说怎么办?不是义得军阀重开战?”
胡秉宸说:“我就说,那都是作家胡编的。”
只有对吴为,胡秉宸才敢这样厚颜无耻。
“你就不敢说,你对我还有那么点儿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