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旧的房屋一切全旧了,壁板与地板,颜色全失了原有黄色,转成浅灰色,窗用铁条作一格,又用白纸糊木条作一格,又有木板护窗:平时把护窗打开,放光进来。怕风则将糊纸的一格放下。到夜照例是关门。如今阿黑正发烧,按理应避风避光,然而阿黑脾气坏,非把窗敞开不行,所以作父亲的也难于反对,还是照办了。
这房中开了窗子,地当西,放进来的是一缕带绿色的阳光。窗外的竹园,竹子被微风吹动,竹叶率率作响。真仿佛与病人阿黑形成极其调和的一幅画。带了绿色的一线阳光,这时正在地板上映出一串灰尘返着晶光跳舞,阿黑却伏在床上,把头转侧着。
用大竹筒插了菖蒲与月季的花瓶,本来是五明送来摆在床边的,这时却见到这竹筒里多了一种蓝野菊。房中粗粗疏疏几件木器,以及一些小钵小罐,床下一双花鞋。伏在床上的露着红色臂膀的阿黑,一头黑发散在床沿,五明不知怎样感动得厉害,却想哭了。
昏昏迷迷的阿黑,似乎听出有人走进房了,也不把头抬起,只嚷渴。
“送我水,送我水……”
“姐,这壶里还有水!”
似乎仍然听得懂是五明的话,就抱了壶喝。
“不够。”
五明于是又为把墙壁上挂的大葫芦取下,倒出半壶水来,这水是五明小子尽的力,在两三里路上一个洞里流出的洞中泉,只一天,如今摇摇已快喝到一半了。
第二次得了水又喝,喝过一阵,人稍稍清醒了,待到五 明用手掌贴到她额上时,阿黑瞪了眼睛望到床边的五明。
“姐,你好点了吧?”
“嗯。”
“你认识我么?”
阿黑不即答,仿佛来注意这床边人。但并不是昏到认人不清,她是在五明脸上找变处。
“五明,怎么瘦许多了?”
“哪里,我肥多了,四伯还才说!”
“你瘦了。拿你手来我看。”
五明就如命,交手把阿黑,阿黑拿来放在嘴边。她又问五明,是不是烧得厉害。
“姐,你太吃亏了,我心中真难过。”
“鬼,谁要你难过?自己这几天玩些什么?告我刚才做了些什么?告我。”
“我正坐到牛车上,赶牛推磨,听到村中有牛角叫,知道老师傅来了,所以赶忙来。”
“老师傅来了吗?难怪我似乎听到人说话,我烧得人糊涂极了。”
五明望这房中床架上,各庙各庵黄纸符咒贴了不少,心想纵老师傅来帮忙,也恐怕不行,所以默然不语了。他想这发烧原由,或者倒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的缘故,责任多半还是在自己,所以心中总非常不安,又不敢把这意思告阿黑的爹。
他怕阿黑是身上有了小人。他的知识,只许可他对于睡觉养小孩子事模糊恍惚,他怕是那小的人在肚中作怪,所以他觉得老师傅也是空来。然而他还不曾作过做丈夫应作的事,纵作了也不算认真。
五明呆在阿黑面前许久,才说话。
“阿黑姐,你心里难过不难过?”
“你呢?”
这反问,是在另一时节另一情形另一地方的趣话。那时五明正躺在阿黑身边,问阿黑,阿黑也如此这般反问他。同样的是怜惜,在彼却加了调谑,在此则成了幽怨,五明眼红了。
“干吗呢?”
五明见到阿黑注了意,又怕伤阿黑的心,所以忙回笑,说眼中有刺。
“小鬼,你少流一点猫儿尿好了,不要当到我假慈悲。”
“姐,你是病人,不要太强了,使我难过!”
“我使你难过!你是完全使我快活么?你说,什么时候使我快活?”
“我不能使你快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