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重新的父亲节(代序)
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结婚,小半是为荷西情痴,大半仍是为了父母,至于我自己,本可以一辈子光棍下去,人的环境和追求并不只有那么一条狭路,怎么活,都是一场人生,不该在这件事上谈成败,论英雄。
结果,还是收了,至今没有想通过当时如何下的决心。结了婚,父母喜得又哭又笑,总算放下一桩天大的心事。他们放心,我就得给日子好好的过下去。
小时候看童话故事,结尾总是千篇一律——公主和王子结了婚,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童话不会骗小孩子,结过婚的人,都是没有后来如何如何的。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都没有后来的故事。我一直怕结婚,实是多少受了童话的影响。
安定了,守着一个家,一个叫荷西的人,命运交响曲突然出现了休止符,虽然无声胜有声,心中的一丝怅然,仍是淡淡的挥之下去。
父亲母亲一生吃尽我的苦头,深知荷西亦不会有好日子过,来信千叮咛万恳求,总是再三的开导,要知足,要平凡,要感恩,要知情,结了婚的人,不可再任性强求。看信仍是笑。早说过,收了就是收了,不会再兴风作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母不相信女儿真有那么正,就硬是做给他们看看。
发表了第一篇文章,父母亲大乐,发觉女儿女婿相处融洽,真比中了特奖还欢喜。看他们来信喜得那个样子,不忍不写,又去报告了一篇《结婚记》,他们仍然不满足,一直要女儿再写再写,于是,就因为父母不断的鼓励,一个灰姑娘,结了婚,仍有了后来的故事。
婚后三年,荷西疼爱有加不减,灰姑娘出了一本,出了,译了二十集《小娃娃》。是以前的事,不能记在这笔帐上,下月再出,中篇《五月花》已在奈及利亚完稿试投联副,尚无消息。下一篇短篇又要动手。总之,这上面写的,仍是向父母报帐,自己没有什么喜悦,请他们再代乐一次吧。看过几次小小的书评,说三毛是作家,有说好,有说坏,看了都很感激,也觉有趣,别人眼里的自己,形形色色,竟是那个样子,陌生得一如这个名字。
这辈子是去年回台才被人改名三毛的,被叫了都不知道回头,不知是在叫我。
书评怎么写,都接客观存在,都知感恩,只是“庸俗的三毛热”这个名词,令人看了百思不解。今日加纳利群岛气温二十三度,三毛不冷亦不热,身体虽不太健康,却没有发烧,所以自己是绝对清清楚楚,不热不热。倒是叫三毛的读者“庸俗”,使自己得了一梦,醒来发觉变成了个大号家庭瓶装的可口可乐,怎么也变不回自己来,这心境,只有卡夫卡小说“蜕变”里那个变成一条大软虫的推销员才能了解,吓出一身冷汗,可见是瓶冰冻可乐,三毛自己,是绝对不热的。再说,又见一次有人称三毛“小说家”,实是令人十分难堪,说是说了一些小事,家也白手成了一个,把这两句话凑成“小说家”。仍是重组语病,明明是小学生写作文,却给她戴上大帽子,将来还有长进吗?这帽子一罩,重得连路都走不动,眼也看不清,有害无益。
盲人骑瞎马,走了几步,没有绊倒,以为上了阳关道,沾沾自喜,这是十分可怕而危险的事。
我虽笔下是瞎马行空,心眼却不盲,心亦不花,知道自己的肤浅和幼稚,天赋努力都不可强求,尽其在我,便是心安。
文章千古事,不是我这芥草一般的小人物所能挑得起来的,庸不庸俗,突不突破,说起来都太严重,写稿真正的起因,“还是为了娱乐父母”,也是自己兴趣所在,将个人的生活做了一个记录而已。
哭着呱呱坠地已是悲哀,成长的过程又比其他三个姐弟来得复杂缓慢,健康情形不好不说,心理亦是极度敏感孤僻。高小那年开始,清晨背个大书包上中正国小,啃书啃到夜间十点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