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 奴
在租一个奴隶,过几天价钱讲好了,就会来。他主人对这个奴隶,要价好贵,他是全沙漠最好的泥水匠。”
过了几天,一流的泥水匠来了,我上天台去看,居然是那个哑奴正蹲着调水泥。
我惊喜的向他走去,他看见我的影子,抬起头来,看见是我,真诚的笑容,像一朵绽开的花一样在脸上露出来。
这一次,他才弯下腰来,我马上伸手过去,跟他握了一握,又打手势,谢谢他送的生莱。他知道我猜出是他送的,脸都胀红了,又打手势问我:“好吃吗?”
我用力点点头,说荷西与我吃掉了。他再度欢喜的笑了,又说:“你们这种人,不吃生菜,牙龈会流血。”我呆了一下,这种常识,一个沙漠的奴隶怎么可能知道。哑奴说的是简单明了的手势,这种万国语,实在是方便。他又会表达,一看就知道他的意思。
哑奴工作了几天之后,半人高的墙已经砌起来了。
那一阵是火热的八月,到了正午,毒热的太阳像火山的岩浆一样的流泻下来。我在房子里,将门窗紧闭,再将窗缝用纸条糊起来,不让热浪冲进房间里,再在室内用水擦席子,再将冰块用毛巾包着放在头上,但是那近五十五度的气温,还是令人发狂。
每到这么疯狂的酷热在煎熬我时,我总是躺在草席上,一分一秒的等候着黄昏的来临,那时候,只有黄昏凉爽的风来了,使我能在门外坐一会,就是我所盼望着的最大的幸福了。
那好几日过去了,我才想到在天台上工作的哑奴,我居然忘记了他,在这样酷热的正午,哑奴在做什么?
我马上顶着热跑上了天台,打开天台的门,一阵热浪冲过来,我的头马上剧烈的痛起来,我快步冲出去找哑奴,空旷的天台上没有一片可以藏身的阴影。
哑奴,半靠在墙边,身上盖了一块羊栏上捡来的破草席,像一个不会挣扎了的老狗一样,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快步过去叫他,推他,阳光像熔化了的铁一样烫着我的皮肤,才几秒钟,我就旋转着支持不住了。
我拉掉哑奴的草席,用手推他,他可怜的脸,好似哭泣似的慢慢的抬起来,望着我。
我指指我的家,对他说:“下去,快点,我们下去。”
他软弱的站了起来,苍白的脸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受不了那个热,又用力推他,他才很不好意思的弯下腰,穿过荷西盖上的天棚,慢慢走下石阶来,我关上了天台的门,也快步下来了。
哑奴,站在我厨房外面的天棚下,手里拿着一个硬得好似石头似的干面包。我认出来,那是沙哈拉威人,去军营里要来的旧面包,平日磨碎了给山羊吃的。现在这个租哑奴来做工的邻居,就给他吃这个东西维持生命。
哑奴很紧张,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天棚下仍是很热,我叫他进客厅去,他死也不肯,指指自己,又指指自己的肤色,一定不肯跨进去。
我再打手势:“你,我,都是一样的,请进去。”从来没有人当他是人看待,他怎么不吓坏了。
最后我看他拘谨成那个可怜的样子,就不再勉强他了,将他安排在走廊上的阴凉处,替他铺了一块草席。冰箱里我拿出一瓶冰冻的桔子水,一个新鲜的软面包,一块干乳酪,还有早晨荷西来不及吃的白水煮蛋,放在他身旁,请他吃。然后我就走掉了,去客厅关上门,免得哑奴不能坦然的吃饭。
到了下午三点半,岩浆仍是从天上倒下来,室内都是滚烫的,室外更不知如何热了。
我,担心哑奴的主人会骂他,才又出来叫他上去工作。他,在走廊上坐得好似一尊石像,桔子水喝了一点点,自己的干面包吃下了,其他的东西动都不动。我看他不吃,叉着手静静的望着他。
哑奴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