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家园
用一个活动木板包起来,在出气口打上了木头的格子架时,我知道,我们的默契越来越深,而他的太太,毓秀,正忙着我的沙发。我全然的将那份“信”,完全交托给这一对夫妇。而我,也不闲着,迪化街的布行里,一次又一次的去找花布,要最乡土的。
“那种,你们老祖母时代留下来的大花棉布,越土的越好。不,这太新了,我要更老的花色。”
最后,就在八德路的一家布行里,跌在桌子底下翻,翻出了的确是他们最老最不卖,也不存希望再卖的乡土棉布。“小姐要这种布做什么?都不流行了。”
我快乐的向店员女孩挤一下眼睛,说,“是个秘密,不能说的。”
这一块又一块花色不同的棉布,跑到毓秀的手中去,一次又一次。窗帘,除了百叶之外,就用米色粗胚布。毓秀要下水才肯做,我怕她累,不肯,结果是仁定,在深夜里,替我把布放在澡缸里浸水,夫妇两个三更半夜的,把个阳台晒成了林怀民的舞台一样。
我看见了,当一个人,信任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被信任的,受到了多大的鼓励。当然,这并不是全部的人都如此反应,而我的学弟,他就是这样。
灯,是家里的灵魂,对于一个夜生活者来说,它绝对是的。什么心情,什么样的灯光,要求学弟在每一盏灯的开关处,一定加上调光器。
客厅顶灯,用了一把锯掉了柄的美浓雨伞,撑开来,倒挂着。请伞铺少上一道桐油,光线透得出来。客厅大,用中伞。卧室,另一把美浓纸伞灯,极大的,小房间反过来用大伞,我,就睡在它下面。
妈妈来看,吓了一跳,觉得太美了,又有些不放心。“伞,散,同音,不好吧?”
“不,你看,伞字下面都是小人躲着,百子千孙的。再说,我一个人睡,跟谁去散呢?喂,妈妈,你要不要我百子千孙呢?”
“乱讲!乱讲!出去不要乱讲,什么生小孩子什么的——”
我笑倒在妈妈的肩上。我吓她:“万一我有了小孩呢?”“神经病!”“万一去了一趟欧洲回来有了个小孩呢?”我再整她。
妈妈平静的说:“我一样欢迎你回来。”
“好,你放心,不会有。”我大喊。
这一回,妈妈在伞灯下擦起眼睛来了。
这个家,一共装了二十盏灯,全不同,可是全配得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楼上楼下的。
植物在夜间也得打灯,跑去电器行,请我的朋友电工替我做了好多盏小灯。那时候,寿美,最爱植物的,也送来了一盏夹灯,用来照的,当然又是盆景。可是我还没有盆景。盆景是生命,等人搬过来的时候一同请进来吧。
我正由台南的一场演讲会上夜归。开车的是林蔚颖,他叫我陈姐姐。车子过了台中,我知道再往北上就是三义,那个木材之乡。
我怯怯的问着林蔚颖:“我们,可不可以,在这个晚上,去三义弯一下?只要十五分钟,你肯不肯呢?”他肯了,我一直向他说谢谢、谢谢。
店都打烊了,人没睡,透着灯火的店,我们就去打门。也说不出要什么,一看看到一组二十几张树桩做成的凳子,好好看的。那位客气的老板说:“明天再上一次亮光漆,就送出去了。”我赶紧说:“不要再亮了,就这种光度,拜托分两个给我好不好?”他肯了,我们立即搬上汽车后座怕他后悔。“那个大牛车轮,你卖给我好吗?”
“这个不行,太古老了,是我的收藏。”
我不说什么,站着不肯走。
旁边一位小姐,后来知道也是姓赖的,就指着对街说:“那边有卖好多牛车轮,我带你们过去,那个人大概睡了啦!让我来叫醒他。”
我就厚着脸皮催着她带路。
在蒙蒙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