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电视录像,酒柜酒具一应俱全。一幅淡黄色的成吉思汗半身像大挂毯,挂在墙壁正中,圆眼吊睛和蔼地望着他的蒙古子孙和客人。陈阵恭敬地站在像前看了一会儿。
嘎斯迈说:这是阿爸的一个亲戚,从外蒙回额仑老家探亲的时候带来的。那个亲戚还说,这边真富啊,道路特别好,就是教育和草场不如那边……
一家人坐下来喝奶茶,吃新鲜奶食。
嘎斯迈已经不爱吃大白兔奶糖了,但是她却很领这份情。她微笑道:你还真没有忘记我,那时候你给狗吃都不给我吃。嘎斯迈很快就对她从未见过的果冻赞不绝口,学着陈阵的动作,往嘴里挤了一个又一个。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牙掉没了?带来这老些不用牙的好吃东西。
陈阵摸了摸鬓角说:连我都老了,白头发都有了,牙也掉了几颗,我哪能忘记你。我在北京跟好多人讲过你敢一个人抓蒙古大狼的尾巴,还把尾巴骨头掰断。好多人都想到草原来旅游,还想见见您呐。
嘎斯迈连忙摆手道:不见!不见!外蒙的亲戚讲,他们那儿有专门保护狼的地盘,不让打狼了。这会儿咱们电视里也讲不让打狼了,你怎么尽跟人家讲我的坏事儿呢?
天色已暗,房外传来熟悉的羊蹄声。陈阵和杨克急忙出包,羊群像洪水般地漫过来。一个汉装打扮的羊倌,骑着马轰赶着羊群。陈阵猜想这可能就是额仑草原上新出现的雇工。两人上前帮着慢慢赶羊入圈。巴图微笑道:你们两个羊倌的老本行还真没忘,20多年了,还知道吃饱的羊群不能快赶。
陈阵笑道:草原的事,我一点都忘不了的。又问:这群羊真够大的,有多少只?
巴图说:3800多只吧。
杨克嘘了一声说:大大小小这些羊,就算平均一只羊150—170元,那你的家产,光羊群就价值六七十万了。再加上牛群、房子、汽车、摩托,你已经是个百万富翁啦。
巴图说:沙地上的财产靠不住啊。要是这片草场往后也跟外来户的草场那样沙化了,我家就又成贫下中牧了。
杨克问:分给你家的草场能养多少羊啊?
巴图将圈门关好,说:要是雨水足,我的草场可以养2000多只羊;要是天旱,就只能养1000只。这些年连着旱,四五年没下过透雨了,这会儿能养1000只都难啊。
陈阵听得吓了一跳,忙问:那你怎么敢养这么多的羊呢?
巴图说:你准是要说我不管载畜量了吧。住在这片草场的都是原来嘎斯迈牧业组的牧民,都是你阿爸带出来的兵,都懂载畜量,知道爱惜草场。我养这么多的羊,有一半只养半年,到下雪前我就要卖掉2000只,把当年的1400多只大羔子,还有几百只羯羊、老母羊全卖掉。草场剩下的草差不多就够羊群过大半个冬天了。我再把卖羊得的钱,拿出一小半买一大圈青干草,整群羊就能过冬了。夏末秋初,我也把羊群赶到深山的荒草场去,这些年天旱,蚊子都干死了,羊群在深山里也能抓上点膘……
回到客厅,巴图继续说:我们小组的人家还是用草原蒙古人的老法子,草好就多养羊,草赖就少养羊。养羊跟着腾格里走,跟着草走,不跟人的贪心走。可是那些外来户哪懂草原老规矩,自个儿草场的草啃没了,就常常赶羊过来偷吃草,真让人生气。还有一些本地蒙古的酒鬼二流子也讨厌,把分到的羊全换酒喝了,老婆跑了,孩子野了,现在就靠出租自个儿的草场活命,一年收一两万租金。
陈阵问:谁来租草场?
巴图愤愤地说:一些从半农半牧区新来的外来户,这帮人根本不顾载畜量,只能养500只羊的草场,他们就敢养2000只、3000只,狠狠啃上几年,把草场啃成沙地了,就退了租,卖光了羊,带着钱回老家做买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