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不吉
很可能我会去地狱,很可能我该去那里。妈妈说我出生的日子不吉利,并为我祈祷。露西和拉切尔也祈祷。为我们自己也为相互之间……为我们对卢佩婶婶做的事情。
她的全名叫古尔妲卢佩 。她像我妈妈一样漂亮。暗色皮肤。十分耐看。穿着琼·克劳馥式的裙子,长着游泳者的腿。那是照片上的卢佩婶婶。
可我知道她生病了,疾病缠绵不去。她的腿绑束在黄色的床单下面,骨头变得和蠕虫一样软弱。黄色的枕头,黄色的气味,瓶子勺子。她像一个口渴的女人一样向后仰着头。我的婶婶,那个游泳者。
很难想象她的腿曾经强健。坚韧的骨,劈波分浪,动作干净爽利,没有像婴儿的腿那样蜷曲皱缩,也没有淹滞在黏浊的黄光灯下。二层楼背面的公寓。光秃的电灯泡。高高的天花板,灯泡一直在燃烧。
我不知道是谁来决定谁该遭受厄运。她出生的日子没有不吉利。没有邪恶的诅咒。头一天我想她还在游泳,第二天她就病了。可能是拍下那张灰色照片的那天。也可能是她抱着表弟托奇和宝宝弗兰克的那天。也可能是她指着照相机让小孩们看可他们不看的那一刻。
也许天空在她摔倒的那天没有看向人间。也许上帝很忙。也许那天她入水没入好伤了脊椎是真的,也许托奇说的是真的,她从高高的梯凳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我想疾病没有眼睛。它们昏乱的指头会挑到任何人,任何人。比如我的婶婶,那天正好走在街上的婶婶,穿着琼·克劳馥式裙子,戴着缀有黑羽毛的、滑稽的毡帽,一只手里是表弟托奇,一只手里是宝宝弗兰克。
有时你会习惯病人,有时你会习惯疾病,如果病得太久,也就习以为常了。她的情况就是这样。或者这就是我们选择她的原因。
那是一个游戏。仅此而已。我们每天下午都玩的游戏,自从某天我们中的一个发明了它。我不记得是谁,我想那是我。
你得挑选一个人。你得想出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人,一个你可以模仿,而别人都能猜出来的人。先是那些名人:神奇女侠、披头士、玛丽莲·梦露……后来有人认为我们稍稍改变一下,如果我们假装自己是宾尼先生、或者他的妻子布兰卡,或者鹭鸶儿,或者别的我们认识的人,游戏会好玩点。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挑选了她。也许那天我们很无聊。也许我们累了。我们喜欢我们的婶婶。她会听我们讲故事。她经常求我们再来。露西、我和拉切尔。我讨厌一个人去那里。走六个街区才到那昏暗的公寓,阳光从不会照射到的二层楼背面的房子,可那有什么关系?我婶婶那时已经瞎了。她从来看不见水池里的脏碗碟。她看不到落满灰尘和苍蝇的天花板。难看的酱色墙壁,瓶瓶罐罐和黏腻的茶勺。我无法忘记那里的气味。就像黏黏的胶囊注满了冻糊糊。我婶婶,一瓣小牡蛎,一团小肉,躺在打开的壳上,供我们观看。喂,喂。她好像掉在一口深井里。
我把图书馆借的书带到她家里。我给她读故事。我喜欢《水孩子》这本书。她也喜欢。我从来不知道她病得有多重,直到那天我想要指给她看书里的一幅画,美丽的画,水孩子在大海中游泳。我把书举到她眼前。我看不到。她说。我瞎了。我心里便很愧疚。
她会听我念给她听的每一本书,每一首诗。一天我读了一首自己写的给她听。我凑得很近。我对着枕头轻轻耳语:
我想成为
海里的浪,风中的云,
但我还只是小小的我。
有一天我要
跳出自己的身躯
我要摇晃天空
像一百把小提琴。
很好。非常好。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记住你要写下去,埃斯佩朗莎。你一定要写下去。那会让你自由,我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