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教堂抑或鬼城堡
她也同样把右腿的疼痛施于了我,不是吗?为此我放弃了舞蹈。也就是说,这个魔鬼,她从未从我的身上走开。我们已经是两败俱伤。
我心里乱得很,只好接着看照片。
八岁的段小沐换了一身衣服,还是架着拐杖,站在纪言的旁边。
九岁,十岁,每年一张照片,唯见段小沐换了衣服,不变的姿势,不变的拐杖。
十八岁的相片上,段小沐坐在台灯前,正在缝制东西,——她手中捏着的那个小东西正是纪言的书包上挂着的那个小玩偶。原来是她绣了送给他的。
直到19岁的这张,段小沐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模样,单看这一张,我已经不能认出她。她看上去仍旧是个病态的姑娘,苍紫的脸色,狭长的脸庞,没有一点水分的头发,可是她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眼瞳里聚满了夏夜的萤火虫一般的光亮,眼底是沉静的褐色,看上去好比有一条深深的大道在眼睛里面,一直通向未知的桃花源,非常引人入胜。
我必须承认,这样的一双眼睛,无论在谁看来,都是美好以及可以信赖的,你无法把她和魔鬼联系起来。
此时我已经坐在了教堂的地上,那些照片颓然地散落在我的腿上,以及地上。我的手里始终拿的是那张她19岁的照片。我犹豫不决地一次一次地把手抬起来,仔细看着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像深深庭院里的馥郁芬芳的紫罗兰一般,明媚的香气把整个庭院里的阴翳都压下去了。她的样子已经完全颠覆了我心里原先那个魔鬼的形象。
我想夜晚已经到了。可是我无法确定。这教堂不能透进一丝的外面的光,只有遥远的顶子上挂着一盏不断有灰尘抖落下来的灯。教堂的夜晚格外可怕,我感觉那个叫耶稣的人在走近我,他的身后好像还跟着很多的人,我是平躺在地上的,他们凑过来,像围观一个病人一样地围住我,观看着我。他们也许是切开了我的心脏,我的心脏肯定是黒了去,烂掉的——此时我的心脏又疼了起来。我仿佛感到身体里的部件都掉了出来,我是空心的,我是穿透了的。声音也像穿了线的风筝一样,被遥远处的人牵动着,从我的两只耳朵中间飞来飞去。我终于,掉下眼泪来。
纪言,我如何能不恨你呢?你将我关在了我最害怕的地方,你将我投入黑穴里,用她的照片来刺痛我,我现在仰面向天,却不敢睁开眼睛,那明晃晃的教堂吊灯下,我仿佛被它罩住了。我在它的炽烤下,已经是风干了的。
整个夜晚我都被关在这如洞穴如坟墓一般的教堂里。我没有力气再去门口叫了,我只是躺着,听我的腕表嘀嗒嘀嗒的,像山洞里的泉水一样流淌出去,我真的要干涸了。
门再打开的时候是次日的清晨,我感到曦光泼洒在我整个冰冷的额头和面部,像是要浇醒这个昨夜酩酊大醉的酒鬼。可是我仍旧不动,平躺在那里。我能感觉到有渐渐走近的脚步声,细碎而小心,不睁开眼睛我也能够判断出那是纪言了。
纪言在我的身旁坐下,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也不开口,还是这么躺着,我手里捏着的是段小沐的照片,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如果有的话,我也许还会把那张照片捏碎了。
纪言把我扶起来,我的整个身体都软软的,仿佛已经不能坐起来——他只好用手在后面撑着我的背:
“对不起。把你关起来这么久。”
我把手里的照片松开,忽然间有了一股很充足的力量。我突然举起手,一个耳光扇在纪言的脸上。纪言没有理会我这只打他的手,也没有理会他红透了的半张脸。他只是拣起那张照片来,然后缓缓地说:
“跟我回去见小沐,好吗?我把你领到这间教堂里是希望你在这里反思你做过的事情,希望你在这里忏悔,然后你能回心转意,跟我回去见段小沐。”
我摆脱了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