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病榻以及不能触及的身体
呻吟,也没有过早地陷入睡眠中去。她一直睁着眼睛,还比平时多吃了一些东西。她的脸现出春暖花开的温红颜色,她还一直和守在旁边的管道工说话。她说了很多的话,和她近来的梦有关。这是第一次,她完完全全地把她和杜宛宛从前的事情说给管道工。不过她略去了秋千事件——她知道管道工是个非常冲动的人,很可能的,他知道了要冲去找杜宛宛算账。所以段小沐只是说,杜宛宛全家都迁去了落城,从此她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受杜宛宛的一举一动了。管道工听得非常激动,因为这是他听过的最奇妙的一个童话,竟然有这样一对毫无血缘关系却彼此牵连的姐妹。他忽然想起了有的时候段小沐在梦里说的一些话,它们是多么地动情,原来正是说给她那遥远的小姐妹的。管道工眼里闪着亮动的东西,用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他无法分辨这是一个不由自主的动作还是一个趁机的预谋,因为这的确还是他第一次抓着段小沐的手。他说:
“小沐,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落城找你的小姐妹,好吗?”
这是怎样的一句话?它带给段小沐的欢乐简直可以用段小沐的一切来交换。一直以来,段小沐都渴望着这样一句话,不过从前她是希望纪言能对她说这句话的,她期待着有一天纪言会对她说,要带她去落城见杜宛宛。可是她知道那样会给纪言带来很大的麻烦,纪言平日都住在学校里,他还要上课,考试,根本没有时间来照顾腿有残疾的段小沐。所以她只能期望纪言把杜宛宛带回来见她。可是她等了很久,杜宛宛还是没有来到她的面前。她理解杜宛宛不肯来见她。于是只好继续等。病的袭来总是使她不断地想到远方的杜宛宛此时可好,病的折磨使她暗暗地想到“时日无多”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耐心等候了,她必须见到她,她必须拥抱她,她愿意用她所剩的全部余生来和她和好,和她相亲相爱。
段小沐抓住了管道工的手,嘴唇像花瓣一样拼成一个醉人的笑容。那是初夏的天气,她穿了断开的睡衣睡裤,便已觉得热,于是她把身上的薄毯子慢慢推开,透透气。
管道工注意到段小沐的腰露在外面,像一柄月牙形的美玉一般闪着冷白的光。他本是想帮她把被子稍稍盖上些,可是他却看到了那块美丽的肌肤。那缎白的光多少给了他一些不安,他怔怔地忘记要做什么。
管道工其实是没有丝毫邪念的。他并不是个成熟而激烈的男子。他还停留在感动童话的阶段,而段小沐更加是他不敢冒犯的公主。所以那其实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充满温情的动作——他把他的右手轻轻地放在了段小沐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这其实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到了极限的动作,他不可能再多做什么,因为他还没有向段小沐求爱。他是个规矩的男子,他只是因为一时的热爱和冲动,才把手放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个停顿了一段时间的动作。在那段时间,管道工心神不宁地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手,更不敢看床上的段小沐。他正想着她会说些什么,却感到段小沐的震颤,他猛然抬头一看——段小沐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他吓坏了,心里直怪自己不好,慌忙把手抽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沐你原谅我,我没有什么坏念头,你别哭。”
泪水却是怎么也赶不回去了,她不看他,只是哭,像一只折断了脖子的天鹅一样把垂下来的头紧紧地缩进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管道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连连说,却仍得不到她的原谅,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管道工忽然感到自己很羞耻。 他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冲出了病房。他想下雨最好,不然也得泼些冷水在身上,浇醒发热的头脑。
病房有四张床,段小沐却是唯一的病人。现在她躺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她知道他已经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