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
丝花边软软地贴在娃娃的腿上,娃娃痒痒地笑了。男人说,你自己出去玩。说完男人就把娃娃塞在小染的怀里,拎着小染的衣领把她扔出了家门。锁上了。小染和娃娃在外面。雪人都冻僵了的鬼天气,小染在门口的雪地滑倒了又站起来好几次。
那一天是生日。特别应该用来认真许一个愿的生日。小染想,她是不是应该爱她的爸爸一点呢,他好过妈妈,记住了生日。小染听见房子里面有更汹涌的哭嚎声。可是她觉得自己冻僵了,她像那雪人一样被粘在这院子当中间了。娃娃,不如我们好好在这里过生日吧你说好吗。小染把雪聚在一起,她和娃娃坐在中央。小染看着娃娃,看到她的两只亚麻色的麻花辫子好好地编好,可是自己的头发,草一样地扎根在毛衣的领子里。小染叹了口气说,你多么好看啊,娃娃。
小染记得门开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她很迟缓地站起来。身上的雪硬邦邦地滚下来,只有怀里的娃娃是热的。小染走路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脚肿得很圆,鞋子胀破了。她摇摇摆摆地钻进房子里。她妈妈在门口,满脸是凝结了的血。女人仔细地看着小染。她忽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给了小染一个耳光。
她说:一个娃娃就把你收买了吗?
小染带着她肿胀的双脚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晃了好几圈才慢慢倒下了。她的鼻子磕在了门槛上。她很担心她的鼻子像那个雪人的鼻子一样脆生生地滚到地上。还好还好,只是流血而已。
小染仰着脸,一只手放在下巴的位置接住上面流下来血的。她看见女人回房间拿了个小的包,冲门而出。她看见女人在她的旁边经过,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这是最后一次,她和她亲爱的妈妈的目光交汇。然后女人像风一样迅速去了远方。小染走到门边摘下她妈妈的头发,她没有一个好好的盒子来装它,最后她把头发放进了娃娃裙子的口袋里。
以后的很多年里,一直是小染,娃娃还有男人一起过的。
男人从来没有和小染有过任何争执。因为小染一直很乖。小染在十几年里都很安静,和他一起搬家,做饭,养植物。男人是画家,他喜欢把小染定在一处画她。小染就安静地坐下来,任他画。
男人在作画的间隙会燃一根烟,缓缓地说,我爱你胜过我爱你的妈妈。你是多么安静啊。然后他忽然抱住小染,狠狠地说: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小染想,我是不是应该感恩呢,对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
这么多年,只有那年的生日,小染收到过礼物:那个娃娃,以及母亲的一根头发。
4)搬到这个小镇的时候男人对我说,他想画画小镇寒冷的冬天。可是事实上冬天到了这个男人就像动物一样眠去了。他躺在他的躺椅上不出门。
我在一个阁楼的二楼。我养六棵水仙。男人对我说,你可以养花,但不要很多,太香的味道会使我头痛。
城市东面是花市。我经过一个转弯路口就能到。
今天去买水仙的时候是个大雾的清晨。我买了两株盛开的。我一只手拿一株,手腕上的袋子里还有四块马铃薯似的块根。我紧一紧围巾,摇摇摆摆地向回走。水仙根部的水分溅在我的手上,清凉凉。使这个乏味的冬季稍稍有了一点生气。
一群男孩子走向我。他们好像是从四个方向一起走来的,他们用了不同的香水,每一种都是个性鲜明的独霸着空气。我感到有些窒息。他们有的抱着滑板,有的抽着烟,有的正吐出一块蘑菇形状的蓝莓口香糖。紫色头发黄色头发,像些旗帜一样飘扬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大个头拉链的缤纷滑雪衫,鞋子松松垮垮不系鞋带。
我在水仙花的缝隙里看到他,最前面的男孩子。他火山一样烧着的头发,他酒红色外套,碎呢子皮的口袋里有几个硬币和打火机碰撞的当当地响。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