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玉记 上阙(2)
春迟那只手,还搭在淙淙的肚皮上;她轻轻敲了几下,听到里面发出鲜活的回应。她的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医生,她是不是当真没有救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春迟忽然转头对着围在床边的人们说:“她腹中的孩子还好好地活着,我们应该留住它的生命。”
牧师泪流满面,问:
“怎么留?”
站在春迟旁边的钟潜俯下身子,小声问春迟:“你确定吗,它是完好的?”
“是,我确定。也许我们可以剖开淙淙的肚子,取出孩子……”春迟拭去眼泪,终于说。
房间里一片寂然,只有淌血的声音。
“剖开身体?她立时就会死去。”医生低声说。
“——你这是在报复她吗?”牧师痛苦地摇着头问。
“不,我想帮她保住这个孩子,日后她在天有灵,也会感激我的。”春迟非常平静地说。
钟潜轻轻抓住淙淙的手,摇了摇她的身体,问:
“淙淙,你同意我们这样做吗?你希望我们这样做吗?”
淙淙面含微笑,闭着眼睛,不作回答。她的呼吸很重,肚子一起一伏非常明显——在离去之前终是有不舍,人人都看得出她对人间的眷顾。她舒缓的表情表明,她也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医生,请动手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春迟坚决地说。
医生错愕地看着众人,希望从他们中间得到一些意见。但是没有人回应。
“医生,动手吧!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试一试。”钟潜说。
所有的人似乎都默许了,但仍没有人回应。虽然淙淙就要死了,但要剖开她的肚子、提前结束她的生命,仍是令人觉得残忍。
“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也许……我也许做不好。”医生说。
“我们都可以帮你,再不开始,恐怕来不及了。”钟潜说。
医生颤巍巍地将刀子贴近淙淙的皮肤。玉一样剔透的肌肤,光滑而充满弹性,甚至看不出有一道妊娠纹。在隆起的小山坡上,圆圆的肚脐犹如一只沸腾的火山口,低声召唤掩藏在深处的小火焰。
医生又犹豫了片刻,对淙淙说:
“会很疼……请忍着。”
淙淙仍旧含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众人都屏住呼吸。但不忍再看,将头别了过去。只有春迟仍坐在床边,双手按在淙淙的肚子上,感知着胎儿的呼吸。
再见。当医生将刀子按入她温软的身体时,每个人都在心里说。
弥留中的女人哀叫了一声,鲜血愤怒地涌出来,溅在春迟的脸上。麻木的眼仁也溅上了滚烫的血,火辣辣的。医生虽已做好准备,但忽然看到鲜血溅出这样高,还是吓了一跳,握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怎么也无法继续下去。
所有的人都手足无措,只看到女人的肚子,像一口盛满鲜血的瓮,摇摇晃晃地擎在那里,令人无比敬畏。
“不要停下来。孩子就在里面了。”春迟说。她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已经探到血瓮的深处。
医生连连摇头,手已经缩了回去,而刀子留在女人的皮肤上。春迟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不再勉强。她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了那把刀,握住;另一只手一寸一寸地移动,寻找胎儿的心跳。
她按住刀背,用力压下去。眼泪不断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淙淙发出细小的呻吟,不似先前那样痛苦。
春迟分开血肉,便触摸到孩子柔软的脊背。它像一只快活的小鱼,在温暖的羊水里游弋,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就在那个孩子被抱出淙淙的身体时,淙淙忽然用力抓住春迟的手腕。如此剧烈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