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挺热情地让康杰进去,问:“您是铁宝他……”
康杰忙自报身份:“我们原来是一个厂子的……后来我调走了……我找他有点事儿……其实,是他今天找我去了,没能见着……我是怕他有什么急事……所以赶着来瞧瞧……”
大妈便让康杰坐下:“……他住二楼,203……两口子刚出去……想必一会儿也就回来,您等等他……”
康杰问:“他……全家都好吧?”
大妈说:“他爹他妈,都过世啦……俩闺女……就是他媳妇带过来的那俩姑娘,都拉扯大啦……如今都出阁了……就他们两口子……按说,最艰难的日子都过去啦,可是……哎!”
康杰问:“出什么事儿啦?”
大妈便细说端详:“他媳妇真是个能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可谁想得到,头几年总闹头疼……也没太在意,疼厉害了,也就要点止疼片吃……去年疼大发了,这才去医院细查……结果做B超,超出一团东西来……原来怕是瘤子,再查,不是,可比瘤子还糟心……您听说过吗?是叫什么猪囊虫的玩意儿,长她脑子里头了,越长越大,邪乎了!……”
康杰问:“不能动手术取出来吗?”
大妈说:“……可怜啊……去了好多家医院,拍了好些个片子……可是大夫们都摇头,说晚了,动不了手术了,那猪囊虫,都跟她脑仁儿,长一块儿了……只能是想法子用药让那虫子死在里头,要不,它再长——说是那虫子长完一片身子,就要再长一片——人就活不了了!……那虫子死了吗?说是并没死绝……这不,今年春节过后,他媳妇一只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如今那另一只眼,也保不齐哪天就会瞎!……唉,您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招上了这号虫子呢?……铁宝估摸着,那是十来年前,下乡‘支农’的时候,在那儿吃了没煮熟的‘米猪肉’,招上的……铁宝媳妇这么一病,我们这楼里的人,谁都不敢瞎买个体摊上的猪肉了……您说那猪囊虫怎么那么厉害呀?招上了,想打下它来,难着啦!……”
康杰问:“那她还能上班吗?”
大妈说:“病退半年多啦!好在看病还能报销百分之九十……实在要住院,手术,还有大病统筹……光这一档子事,倒也罢了,您该知道吧?厂子不是让人给兼并了吗?往下裁员呢,铁宝不也下岗了吗?……”
这正是康杰最关心的,他忙问:“那漆师傅,他打算怎么着呀?”
大妈说:“听说厂里,让下岗的职工,从三样办法里,自己选一样……一样办法,是提前退休,拿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不够花,您自个儿挣去……一样办法,是退职,关系转街道;给你总算一笔钱,好像是,按工龄算,每年一千多吧……最后一样,就是留职停薪,档案留厂里,一旦厂里需要,你还可以回来签合同……其实下来的谁还指望吃回头草呢?这第三样办法,就是你得下海,自己闯荡去!……”
康杰一边听那大妈报告消息,一边把漆师傅的处境和《爷们儿歇菜》里的角色合起来琢磨:三样办法里,该取哪一样呢?
大妈不等他问,便接着说:“铁宝他选哪样法子,还没听他往外露……其实,依着我想,还是头一样法子比较好,虽说俩人都只拿百分之七十的工资,那总有个保证不是?再说他们俭省惯了,俩闺女还能帮补一下……也不是单他们一家一户遇上这么个局面,有个裂了口的铁饭碗端着,也总比手里没了现成的碗儿,自己去攒个碗儿强,您说是不是?”
康杰便说:“其实,在咱们京城攒个饭碗,也并不难……您看如今有多少外地人,跑到这北京,见缝插针,见沟泼水,挣下了多少钱呀?……就说满街卖煎饼的吧,差不多全是外地人,别看那买卖小,一个月总也能挣上几百块……”
大妈便说:“哟,卖煎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