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职业似乎也不理想。因此崩龙珍和鞠琴也尽量不提子女前途的话题。
崩龙珍的丈夫现在已升到局级职位,住在四室一厅的大单元里。鞠琴也住着三室一厅的单元。惟独蒋盈波还住在这么个陈旧的小二居里面,丈夫屈晋勇活着时,儿女都大了,兄妹不便合居一室,便只好“合并同类项”,父子合住一间,母女合睡一床,造成许多家庭纠纷,甚至于屈晋勇的中风早逝,空间狭窄也是诱因之一,蒋盈波和屈晋勇都是工作多年的国家干部,住房问题多年解决不好,此事说来话长,即使屈晋勇去世,蒋盈波和儿子嘹嘹女儿飒飒的居住状况仍远逊于一般的小康之家,因而尽管崩龙珍和鞠琴同蒋盈波挤坐在狭小的门厅里吃汽锅鸡大感局促,却也只是赞美着鸡肉鸡汤的味道而刻意回避着关于住房的话题,她们深知对此大表同情加上大抱不平也都不能解决蒋盈波的实际困难。
没有诗意。
并且如同踮着脚尖在布满油瓶的地上行走,得小心绕过那些敏感的瓶子而又显得轻松自如。
便谈物价。谈假货满天飞。谈售货员那永不见好转的服务态度,举实例,说明你是如何谦恭有礼而她们却仍旧在柜台里面扎堆聊天。
便谈最近的电视节目。一致认为春节晚会简直令人失望。对新播放的一部引起轰动的电视连续剧展开争鸣,蒋盈波觉得有趣,鞠琴说她简直受不了,而崩龙珍怪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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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都坐到大屋的沙发上闲聊时,崩龙珍双手拢拢头发,问鞠琴和蒋盈波:“做得怎么样?”
那发型是时下相当流行的,头发加上面庞构成一个金字塔形,鞠琴在崩龙珍一进屋时便随口夸赞过,蒋盈波至今仍只进公营理发馆剪发而未曾进过个体发廊,并且对于别人的发型也懒得品评,她双手不停地编结着毛衣,抬眼望了崩龙珍一下,毫不通融地说:“难看。不适合我们这把年纪。更不适合你的脸型。”
鞠琴乐乐呵呵地伸手去摩挲崩龙珍那张开的蓬松的炯油后波状弯曲而发亮的发丝,转圜地说:“龙珍是越活越年轻了,时来运转么!”
崩龙珍有张方脸庞,眼睛不比蒋盈波小,但蒋是深眼窝而她是有点金鱼般的凸眼睛,她的皮肤本来比较粗糙,经过工序复杂的美容处理之后倒颇为白净,眉毛画得比较粗,唇膏涂得比较淡,整体而言还是比较雅气的。但她嘴角不知为何总有点微微下撇,脸上总隐隐笼罩着一种受惊后难以化解的表情,即使近十多年来她确是时来运转,那往昔岁月熔铸成的潜表情却再也褪不下去。
“是呀,这些年我倒真是比你们痛快!”崩龙珍舒展一下腰肢——那腰也不细了——议论说:“也许,人的命运真是一个常数,你头些年亏得太多了,后些年就补给你一些;你前头要是太顺了,后来就折腾你一下;要么就总一祸一福地紧挨着给你来点小颠簸、小平衡……但到头来一个人的命数还是那么多,该多少是多少,你想多要也要不来,你怕多丢其实也丢不到规定的数目以外……一切都是天定,冥冥中自有主宰,现在我信这个!”
“真的吗?”鞠琴对“常数”这个概念不怎么能把握,但听着觉得有趣,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也在这个规律之中。
蒋盈波和崩龙珍一样都是学理工的,自然对上述宏论的表述理解得更准确,她虽仍埋头编织,却情不自禁地说:“那我这情况该怎么算?”
这样她们的谈话就终于“带倒油瓶”了。
是呀,蒋盈波自大学毕业以后,又有多顺?自“文化大革命”以后,更是不断的逆运,就是近10年来,也并不像许多同辈知识分子那样,大体上是个上坡路的状态,她已经不顺了20多年,难道,是命运将在60岁后给她大大的补偿?可那时候她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太婆,就算福至喜归,终究又有多大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