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八部里的夜叉,托胎生在了甘木匠他们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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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福云死了。
具体怎么死的,死了怎么拉去火化的,甘木匠夫妇哭没哭,她那些弟弟妹妹们怎么个反应,我当时没注意,没过问,所以全无印象。
我对她的死,回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丝快意。因为从我那屋子的门窗望出去,可以不必看见那样一尊蓝夜叉的丑陋面容了。
我敢打赌,我们那大院里,人们很快就把甘福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忘记了。她到这个世界来生存过,生活过,但她去得匆匆。她去的时候,还不到17岁。
我们家,不久就搬走了,部里盖出了一批宿舍楼,楼里家家有厕所,冬天有暖气。这在那个时代,算很了不起的设施了,那时候不仅不懂得什么电冰箱、洗衣机,就是烧煤气,也没怎么听说过。无论是罐装煤气还是管道煤气,部长家里也没有。但当干部的,毕竟待遇不同一般,我父亲当时已被任命为专员,所以我们搬往了新宿舍楼。甘木匠是帮着给我们搬家的员工之一。临完事的时候,妈妈非留大家伙吃饭,却都说不吃,都要走。妈妈就留大家喝茶、吃西瓜。后来大家都走了,妈妈收拾茶杯,忽见一个茶杯底下,压着30块钱。妈妈正发愣,我告诉她:“那是甘叔叔喝过的茶!”妈妈这才“啊呀”一声。原来,当年为甘福云去医院看病,爸爸妈妈给过甘木匠30块钱,他想着今后见面不那么方便了,所以帮着搬完家,便还上了那钱。
那以后我爸爸调动了工作,我后来上完中学,又上大学。甘木匠及其一家,完全成了与我们生活轨迹无关的一种存在,我不记得那以后有过那样的情况,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或聊天时,提到甘木匠,或他家的什么人。我们简直把甘木匠一家忘了。至于已经死去的甘福云,那就更不在我们意识之中了,我敢说连意识流里也不曾出现过有关她的萤光流痕。
后来我们一家,特别是爸爸妈妈,随着时代潮汐浮沉。“文化大革命”前爸爸被调到张家口一所军事学院任教。“文化大革命”期间,爸爸当时所在的军事院校两个对立的“造反派”武斗,爸爸妈妈只好弃家逃到北京,在阿姐家暂避一时,后来阿姐那里也住不安稳,就在一个老朋友的帮助下住进了一个特准不搞群众运动不许外面冲击的相对太平的单位,借了一间空闲的办公室临时落脚,而就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里,爸爸妈妈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了甘木匠。
那一回爸爸妈妈同甘木匠的遇合,激起双方内心里许多已经偃落板结的感情。不消说,他们恢复了来往。爸爸妈妈那临时落脚的住处全然无法安排居家生活,做饭的火炉只好放在门外走廊上,过来过去的人们都觉得碍事。爸爸妈妈他们总学不会封火,经常火熄断炊,只好到街上去现买吃的。苦闷时,他们不愿意到别处去,兼以甘木匠竭诚邀请,他们便带些吃食到甘家消磨。那时候甘木匠仍然住在那条胡同35号大院的那个月洞门小院中的那两间小平房里。部里的干部们宦海浮沉,起起落落,搬来搬去,甘木匠却始终是木匠,哪朝哪代哪宗哪派也得有个木匠给他们干木匠活儿,他江流石不转,始终如初。他活着时子女中头四个子女那时都已经工作,有进厂当工人的,有入伍当兵的,有当电车售票员的,有下乡插队的。剩下还有四个在上学。甘七那时可能已上到初中。那时候35号大院已经爆满,人们再没有俭省房租的念头,只有扩大住房的欲望。但那时像甘木匠那样的底层工人是不可能再分配到住房的。于是他们便全家动手,往那马樱花树下盖出了简易的小房,把住房总面积大大地加以扩充,总算还能对付着够住。
我当时正下放到远郊农村劳动。后来我终于也可以回到北京。回北京那天我兴冲冲地按掌握的地址赶到爸爸妈妈的住处,结果意外地撞了锁,只见门上贴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