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我负责达川、南充、内江、自贡一线,转了一圈回来,皮包里多了一万多块,达川的曾江是今年新开发的客户,特别客气,临走时送我一个好大的包裹,里面有一条中华、两瓶五粮液,还有一大堆灯影牛肉。他这次赚了不下15万,笑得鼻梁都塌了。我上了火车也挺美,坐在车窗边,笑眯眯地跟下铺两个姑娘搭讪,那两个肯定是猛踩时代脚尖的新新人类,一个穿得像筛子网,另一个穿得像艺术大师的画布。我先是恭维她们长得乖,接着再夸她们身材棒,两个人都笑,说算你聪明,没表扬我们有气质,否则就请你吃桔子皮。详细地审问了一下,原来是成都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正在为工作的事犯愁呢。我牛气十足地说到我公司来吧,我缺两个女秘书。她们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自己是泛太平洋汗脚集团的独立董事,兼任中华臭豆腐公司的CEO,那两个都笑,说不去不去,你自己臭就行了,别把我们也搞臭了。这个“搞”字说得我邪念顿起,歪着嘴打量她们,高一点的那个穿条短裙,还架着二郎腿,隐隐约约露出黑色的三角裤,看得我心旌摇荡,口水直流。
这次出来,我一直都没找女人。在达川的最后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把电视节目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看了一脑袋广告。饮料听着像王母尿,滋阴壮阳,补气提神;西药被吹成东灜大补丸,有病治病,没病强身,闻一闻都能防止便秘;最可笑的是卫生巾的广告,行动自如不渗漏,加宽加长有凹槽,怎么听怎么像口罩。正无聊间,楼下桑拿中心打电话上来,问我要不要按摩。我问了问行情,台费100,小费300,算公道价格,就让他们派员上来。第一个脸上有雀斑,影响情绪,不要;第二个太瘦,肯定硌得慌,不要;第三个太老,第四个太矮,第五个胳膊上有烟头的烫伤,统统不要。挑到最后,老板娘勃然大怒,在电话里骂我是“憨包”,“花不起钱就别装潇洒,自己耍自己噻”,并祝愿我手淫过度,精尽人亡。我哭笑不得,讪讪地挂上电话。
其实不是小姐长得丑,是我自己有问题。这些年我跟无数女人上过床,对交配已经渐生厌倦。陈超说黄帝御女千人,最后得道升仙,估计我也快赶上老祖宗了,“庶几得道焉”。仔细想一想,嫖娼真的挺没意思,花400元钱,就为做一两百次俯卧撑,完了一拍两散,谁都不认识谁,真真是亏本买卖。我现在更怕水分释放后那种空虚的感觉: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我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眼前万像倒塌,失去欲望的世界慢慢变成灰色,什么生活啊、理想啊,想什么什么没劲,一切不如意都涌上心头来,这种时候,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在问:陈重,这就是你要的么?
那不是我要的。我渴望亲吻、拥抱、温柔的对视,甚至渴望那些最终会被揭穿的谎言,而不是单纯的活塞运动。这些日子我对夜晚渐生恐惧,一点点响声都会把我吵醒,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什么都会变形,灯光像死人眼,窗帘像杀手的风衣,有一天我把皮带搭在床头,半夜惊醒后它变成了一条蛇,蜿蜒而来,差点把我吓哭。那种时候,我多希望身边有个人啊,手搭在我胸膛上,或者躺在我臂弯里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支使我端茶倒水。天亮时她会亲我一下,敲敲我的脑袋,说:“猪啊,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金海湾那夜之后,赵悦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反应。我本来以为她会打电话质问我,在心里设计了无数种应对方案:骂她下贱、淫荡、无耻,或者说她蠢得像猪一样,明摆着是耍她都看不出来,或者连接都不接,让她自己慢慢想去吧!哭去吧!恨去吧!死去吧!我会在旁边微笑的。
但她始终没打那个电话,这让我十分失落,像是铆足了劲一拳打在空处,闪得生疼。她结婚那天我本想祝贺一下的,词都想好了:狗男女终成眷属,贱骨头不得好死,然后再重重的呸上一声。拨过去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