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行走钢索(10)
,难以挽回。
男子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她的任何言语,嘴唇微微颤动,半开的眼睛支撑不住闭了起来。只有胸腔起伏,发出浑厚而有力的呼吸,仿佛进退有序的潮水,澎湃着。他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这呼吸。潮状呼吸。临死之前最后的一段呼吸。然后这潮水开始退却,缓慢,减弱,慢慢地平息下来。他绷紧的身体不再紧张。仿佛在瞬间,某种力量插上翅膀飞离了他苟延残喘的肉体。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松弛的表情。没有光泽,没有温度。他的心脏已经静止。他死了。
护士匆促慌张地围过来,值班医生翻看他的眼皮,用电筒照他的瞳仁。他们给他拉出一张心电图之后,拔掉围绕着他身体的全部仪器电线,并开始褪下他的病号服。她一直惶然地站在旁边,此刻明白她即将要面对的损失,发了疯一样地猛扑上去,用力撕扯他的衣服领子,嚎啕大哭,高声尖叫。病房里的人,被这哭叫声惊动,纷纷汇聚到走廊里围观。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往日场景开始重演。他用力抱住她,连拖带拽地往外带。但是内河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奋力推开他,固执地连滚带爬又靠近尸床,紧拽着男人的尸体不放,并持续用已经沙哑失声的喉咙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明白过来她内心积累下来的阴影从未被消释。他说。她把自己生命运行的模式,转换成一只蚌壳,分泌出黏液,用血肉包裹消磨最初的新鲜创口,时时刻刻,最终把它凝固成一枚坚硬而隐秘的内核,小心隐藏起来。这是创痛肉体中散发着明亮光泽的珠贝,属于她身体和情感的一部分。她的一生将注定为这内核提供养分和生命力。现在,她是一只被从深海里捞起、硬生生扳开紧闭双壳、从软肉里挖出珠核的贝壳。她不能够完整,痛不可忍。
他走上前去,抱住她的头,猛地把她的头箍在自己的胸上。直到她因为窒息而扭动着身体,无力挣扎。最终,整个身体软软地悬挂在他的手臂上。她失去了知觉。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内河,你已经三十岁了。十多年过去了。你老了。他已经死了。这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