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绮席晤青衫多情待舞 蓬门访碧玉解语怜花
树听了这话,忽然 疑惑起来。关寿峰远走高飞,他何以知道?自己本想追问一句,一来这样追 问,未免太关切了,二来怕是刘福报告的。这时刘福正站在旁边,伺候吃饭, 追问出来,恐怕给刘福加罪,因此也就默然不说了。平常吃过了晚饭,陶太 太就要开始去忙着修饰的,因为上北京饭店跳舞,或者到真光、平安两电影 院去看电影,都是这时候开始了。因此陶太太一放下筷子,就进上房内室去 了。家树道:“表嫂忙着换衣服去了,这样子又要去跳舞。”伯和道:“今 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家树道:“我不去,我没有西服。”伯和道: “何必要西服,穿漂亮一点的衣服就行了。”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又道: “只要身上的衣服,穿得没有一点皱纹,头发梳得光光滑滑的,一样的可以 博得女友的欢心。”家树笑道:“这样子说,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倒是士为 悦己者容了。”伯和道:“我们为悦己者容,你要知道,别人为讨我们的欢 心,更要修饰啊。你不信,到跳舞场里去看看那些奇装异服的女子,她为着 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照镜子吗?”家树笑道:“你这话要少说,让表嫂听 见了,就是一场交涉。”伯和道:“这话也不算侮辱啊。女子好修饰,也并 不是一定有引诱男子的观念,不过是一点虚荣之心,以为自己好看,可以让 人羡慕,可以让人称赞。所以外国人男子对女子可以当面称许她美丽的。你 表嫂在跳舞场里,若是有人称许她美丽,我不但不妒嫉,还要很喜欢的;然 而她未必有这个资格。”两人说着话,也一面走着,踱到上房的客厅里来。 只见中间圆桌上,放了一只四方的玻璃盒子,玻璃棱角上,都用五色印花绸 来滚好,盒子里面,也是红绸铺的底。家树道:“这是谁送给表兄一个银盾? 盒子倒精致,银盾呢?”伯和口里衔了半截雪茄,用嘴唇将雪茄掀动着,笑 了一笑道:“你仔细看,这不是装银盾的盒子呀!”家树道:“果然不是, 这盒子大而不高,而且盒托太矮,这是装什么用的呢?莫不是盛玉器的?” 伯和笑道:“越猜越远。暂且不说,过一会子,你就明白了。”家树笑道: “我倒要看一个究竟,这玻璃盒子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不多大一会儿工 夫,陶太太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银灰色绸子的长衫,只好齐平膝盖,顺长衫 的四周边沿,都镶了桃色的宽辫,辫子中间,有挑着蓝色的细花,和亮晶晶 的水钻,她光了一截脖子,挂着一副珠圈,在索净中自然显出富丽来。家树 还未曾开口,陶太太先笑道:“表弟!我这件衣服新作的,好不好?”家树 道:“表嫂是讲究美术的人,自己计划着作出来的衣服,自然是好。”陶太 太道:“我以为中国的绸料,做女子的衣服,最是好看。所以我做的衣服, 无论是哪一季的,总以中国料子为主。就是鞋子,我也是如此,不主张那些 印度缎、印度绸。”说时,把她的一条玉腿,抬了起来,踏在圆凳上。家树 看时,白色的长丝袜,紧裹着大腿,脚上穿着一双银灰缎子的跳舞鞋。沿鞋 口也是镶了细条红辫,红辫里依样有很细的水钻,射人的目光,横着脚背, 有一条锁带,带子上横排着一路珠子,而鞋尖正中,还有一朵精致的蝴蝶, 蝴蝶两只眼睛,却是两颗珠子。家树笑道:“这一双鞋,实在是太精致了, 除非垫了地毯的地方,才可以下脚,若是随便的地下也去走,可就辱没了这 双鞋了。”陶太太道:“北京人说,净手洗指甲,作鞋泥里踏,你没有听见 说过吗?不要说这双鞋,就是装鞋的这一个玻璃盒子,也就很不错了。”说 时,向桌上一指,家树道:“鞋子是很好,但不知道要多少钱?”陶太太正 穿了那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带转带溜,只低了头去审查。听到家树问多少钱, 这才转过身来笑道:“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因为一家鞋店里和我认识,我介 绍了他有两三千块钱生意,所以送我一双鞋。作为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