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绮席晤青衫多情待舞 蓬门访碧玉解语怜花
间,和家树挤在一处; 她那边自然是陶太太坐了。车子开动了,丽娜抬起一只手捶了一捶头,笑道: “怎么回事?我的头有点晕了!”正在这时,汽车突然拐了一个小弯,向家 树这边一侧,丽娜的那一只胳膊,就碰了他的脸一下。丽娜回转脸来,连忙 对家树道:“对不起,撞到哪里没有?”家树笑道:“照密斯何这样说,我 这人是纸糊的了。只要动他一下,就要破皮的。”伯和道:“是啊,你这些 时候,正在讲究武术,像密斯何这样弱不禁风的人,就是真打你几下,你也 不在乎。”何小姐连连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说着就对家树一笑,四 个人在汽车里谈得很热闹,不多一会儿,就先到了何小姐家。汽车的喇叭遥 遥的叫了三声,突然人家门上电灯一亮,映着两扇朱漆大门。何小姐操着英 语,道了晚安,下车而去。朱漆门已是洞开,让她进去了。这里他们三人回 家以后,伯和笑道:“家树!好机会啊!密斯何对你的态度太好了。”家树 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不过是今天初次见面的朋友,她对我,谈得上什 么态度?”陶太太道:“是真的!我和何小姐交朋友许久了,我从没见过她 对于初见面的朋友,是怎样又客气又亲密的。你好好的和她周旋吧,将来我 喝你一碗冬瓜汤。”伯和笑道:“你不要说这种北京土谜了,他知道什么叫 冬瓜汤。家树!我告诉你吧,喝冬瓜汤,就是给你作媒。”家树笑道:“我 不敢存那种奢望,但是作媒何以叫喝冬瓜汤呢?”陶太太道:“那就是北京 土产,他也举不出所以然来。但是真作媒的人,也不曾见他真喝过冬瓜汤, 不过你和何小姐愿意给我冬瓜汤喝,我是肯喝的。”家树道:“表嫂这话, 太没有根据了。一个初会面的朋友,哪里就能够谈到婚姻问题上去。”陶太 太道:“怎么不能?旧式的婚姻,不见面还谈到婚姻上去呢。你看看外国电 影的婚事,不是十之八九,一见倾心吗?譬如你和那个关老头子的女儿,又 何尝不是一见就发生友谊呢?”家树自觉不是表嫂的敌手,笑着避回自己屋 子里去了。一个人受了声色的刺激,不是马上就能安贴的。家树睡的钢丝床 头,有一只小茶柜,茶柜上直立着荷叶盖的电灯,正向床上射着灯光,灯光 下放了一本,还是前两晚临睡时候,放在这儿的,拿起一本来看, 随手一翻,恰是林黛玉鼓琴的那一段。由这小说上,想到白天唱《黛玉悲秋》 的女子,心想她何尝没有何小姐美丽?何小姐生长在有钱的人家里,茶房替 她穿一件外衣,就赏两块钱,唱大鼓书的姑娘,唱了一段大鼓,只赏了她一 块钱,她家里人就感激涕零。由此可以看到美人的身分,也是以金钱为转移 的。据自己看来,那姑娘和何小姐长得差不多,年纪还要轻些,我要是说上 天桥去听那人的大鼓书,表嫂一定不满意的,可是只和何小姐初见面,她就 极力要和我作媒了。一人这样想着,只把书拿在手里沉沉的想下去,转念到 与其和何小姐这种人作朋友,莫如和唱大鼓的姑娘认识了。她母亲曾请我到 她家里去,何妨去看看呢,我倒可以藉此探探她的身世。这一晚上,也不知 道什么缘故,想了几个更次。
到了次日,也不曾吃午饭,说是要到大学校里去拿章程看看,就出门了。 伯和夫妇以为上午无地方可玩,也相信他的话。家树不敢在家门口坐车,上 了大街,雇车到水车胡同。到了水车胡同口上,就下了车,却慢慢走进去, 一家一家的门牌看去。到了西口上,果然三号人家的门牌边,有一张小红纸 片,写了“沈宅”两个字。门是很窄小的,里面有一道半破的木格扇挡住, 木格扇下摆了一只秽水桶,七八个破瓦钵子,一只破煤筐子,堆了秽土,还 在隔扇上挂了一条断脚板凳。隔扇有两三个大窟窿,可以看到里面院子里, 晾了一绳子衣服,衣服下似乎也有一盆夹竹桃花;然而纷披下垂,上面是洒 满了灰土。家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