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颊有残脂风流嫌著迹 手加约指心事证无言
是,不 然我一番好意,倒成了别有所图了。话又说回来了,秀姑眉宇之间,对我自 有一种深情,她哪里知道我现在的境况呢!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就把凤喜 送的那张相片,由书里拿了出来,捧在手里看,看着凤喜那样含睇微笑的样 子,觉得她那娇憨可掬的模样儿,决不是秀姑那样老老实实的样子可比。等 她上学之后,再加上一点文明气象,就越发的好了。我手里若是这样把她栽 培出来,真也是识英雄于未遇,以后她有了知识,自然更会感激我。由此想 去,自觉得踌躇满志,在屋里便坐不住了。对着镜子,理了一理头发,就坐 了车到水车胡同来访凤喜。
凤喜家里现在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凤喜也换了一件白底蓝鸳鸯格的瘦窄 长衫,靠着门框,闲望着天上的白云在出神。一低头忽然看见家树,便笑道: “你不是说今天不来,等我搬到新房子里去再来吗?”家树笑道:“我在家 里也是无事,想邀你出去玩玩。”凤喜道:“我妈和我叔叔都到新房子那边 去拾掇屋子去了,我要在家里看家,你到我这里来受委屈,也不止一次,好 在明天就搬了,受委屈也不过今天一天,你就在我这里谈谈吧,别又老远的 跑到公园里去。”家树笑道:“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也挽留我吗?”凤 喜笑着啐了一口,又抽出掖在胁下的长手绢,向着家树抖了几抖。家树道: “我是实话。你的意思怎么样呢?”凤喜道:“你又不是强盗,来抢我什么; 再说我就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抢的,青天白日,留你在这儿坐一会,要什 么紧。”家树笑道:“你说只有一个人,可知有一种强盗专要抢人哩。你唱 大鼓,没唱过要抢压寨夫人的故事吗?”凤喜将身子一扭道:“我不和你说 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跑到里面屋子里去了。家树也说道:“你真怕我 吗?为什么跑了。”说着这话,也就跟着跑进来。屋子里破桌子早是换了新 的了。今天又另加了一方白桌布,炕上的旧被,也是早已抛弃,而所有的新 被褥,也都用一方大白布被单盖上。家树道:“这是为什么?明天就要搬了, 今天还忙着这样焕然一新。”凤喜笑道:“你到我们这儿来,老是说不卫生, 我们洗的洗了,刷的刷了,换的换了,你还是不大乐意。昨天你对我妈说, 医院里真卫生,什么都是白的。我妈就信了你的话,今天就赶着买了白布来 盖上,那边新屋子里买的床和木器,我原是要红色的,信了你的话,今天又 去换白漆的了。”家树笑道:“这未免隔靴搔痒,然而也用心良苦。”凤喜 走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道:“哼!那不行,你抖着文骂人。”说时, 鼓了嘴,将身子扭了几扭。家树笑道:“我并不是骂人,我是说你家人很能 听我的话。”凤喜道:“那自然啦!现在我一家人,都愿望着你过日子,怎 样能不听你的话;可是我得了你许多好处,我仔细一想,又为难起来了。据 你说,你老太爷是做过大官的,天津还开着银行,你的门第是多么高,像我 们这样唱大鼓的人,哪配呀?”说着靠了椅子坐下,低了头回手捞过辫梢玩 弄。家树笑道:“你这话,我不大明白,你所说的,是什么配不配?”凤喜 瞟了一眼,又低着头道:“别装傻了。你是聪明人里面挑出来的,倒会不明 白。”家树笑道:“明是明白了,但是我父亲早过世去了,大官有什么相干, 我叔叔不过在天津银行里当一个总理,也是替人办事,并不怎样阔;就是阔, 我们是叔侄,谁管得了谁?我所以让你读书,固然是让你增长知识,可也就 是抬高你的身份。不过你把书念好了,身份抬高了,不要忘了我才好。”凤 喜笑道:“老实说吧,我们家里,真把你当着神灵了。你瞧他们那一份儿巴 结你,真怕你有一点儿不高兴,我是更不要说了,一辈子全指望着你,哪里 会肯把你忘了。别说身份抬不高,就是抬得高,也全仗着你呀。人心都是肉 作的,我现在免得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