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值得忘忧心头天上曲 未免遗憾局外画中人
家树醒来,已是快十二点了。又等了一个多钟头,伯和夫妇才起。 吃过早饭,走到院子里,只见那东边白粉墙上,一片金黄色的日光,映着大 半边花影,可想日色偏西了。家树本想就出去看凤喜,因为昨天的马脚,露 得太明显了,先且在屋子里看了几页书,直等伯和上衙门去了,陶太太也上 公园去了,料着他们不会猜自己会出门的;这才手上拿了帽子,背在身后, 当是散步一般,慢慢的走了出门。走到胡同里,抬头一看天上,只见几只零 落的飞鸟,正背着天上的残霞,悠然一瞥的飞了过去。再看电灯杆上,已经 是亮了灯了。于是雇了一辆人力车,一直就向大喜胡同来。见了凤喜,先道: “今天真来晚了。可是在我还算上午呢。”凤喜道:“你睡得很晚,刚起来 吗?昨天干吗去了?”家树道:“我表哥表嫂,拉着我跳舞去了。我又不会 这个,在饭店里白熬了一宿。”凤喜道:“听说跳舞的地方,随便就可以搂 着人家大姑娘跳舞的。当爷们的人,真占便宜!你说你不会跳舞,我才不相 信呢。你看见人家都搂着一个女的,你就不馋吗?”家树笑道:“我这话说 得你未必相信。我觉得男女交际,要秘密一点,才有趣味的。跳舞场上,当 着许多人,甚至于当着人家的大夫,搂着那女子,还能引起什么邪念。”凤 喜道:“你说得那样大方,哪天也带我瞧瞧去,行不行?”家树道:“去是 可以去的,但我总怕碰到熟人。”凤喜一听说,向一张藤椅子上一坐,两手 十指交叉着,放在胸前,低了头,噘着嘴。家树笑着将手去摸她的脸,她一 偏头道:“别哄我了,老是这样作贼似的,哪儿也去不得,什么时候是出头 年?和人家小姐跳舞,倒不怕人,和我出去,倒要怕人。”家树被她这样一 逼,逼得真无话可说了。因笑道:“这也值不得生这么大气,我就陪你去一 回得了。那可是要好晚才能回来的。”凤喜道:“我倒不一定要去看跳舞, 我就是嫌你老是这样藏藏躲躲的,我心里不安,连我一家子也心里不安;因 为你不肯说出来,我也不让我妈到处说。可是亲戚朋友陡然看见,我们家变 了个样子,保不定猜我干了什么坏事哩。”家树道:“为了这事,我也对你 说过多次了,先等周年半载再说,各人有各人的困难,你总要原谅我才好。” 凤喜索兴一句话不说,倒到床上去睡了。家树百般解释,总是无效,他也急 了,拿起一个茶杯子,拍的一声,就向地下一砸。凤喜真不料他如此,倒吃 了一惊,便抓着他的手,连问:“怎么着?”几乎要哭出声来。要知家树如 何回答,下回交代。